第六章 黄州五年 二 初到黄州

苏轼父子元丰三年(1080)二月初一日达目的,走在路的间,足足有半月。

黄州在江湄,北附黄冈,形高高,颇不平坦,公府居民,极其萧条。不既贬谪所,是“不胜处”,所毫不诧异。

一路,见黄州城外江浒群山,连绵不断的尽是竹林,俯望绕郭长江,风平浪静,便在盘算:方竹林那,竹笋一定很香很嫩,长江活活泼泼的鱼鲜,不愁吃不。吃的既有了,其他办。至做官呢?既已身“逐客”,但拥有一水部员外郎的虚衔,他梁朝的何逊,唐朝的张籍,两位前代诗人曾做此官,我又何尝辱,《初黄州》诗,感觉非常满足,有头两句,解释他平生“口食”奔忙,但不妨解读一生皆因“口舌”遭殃。原诗:

笑平生口忙,老业转荒唐。

长江绕郭知鱼,妤竹连山觉笋香。

逐客不妨员外置,诗人例水曹郎。

惭无补丝毫,尚费官压酒囊。

苏轼新乍,有落脚处,仍求寺院暂住——黄州的定惠院。定惠院坐落城中,不像禅智寺那破落荒凉,院中薄有花木修竹的栽植,住持尚颙师很重位住客,给予方便。因住在庙,苏氏父子即在寺内搭伙,跟着尚一同斋。

被贬谪的罪官,达贬所,有两件正做:一是立即向的长官“谒告”,有现在的所谓“报”,的黄州知州是东海人徐受,字君猷,他非常礼遇,一点有遭受奚落;二件是进谢表,苏轼写翼翼,但将他己的立身本末,不亢不卑说一清二楚,毫不沮丧。言:

伏念臣早缘科,误忝缙绅。亲逢睿哲兴,遂有功名意。亦尝召便殿,考其所言;试守三州,观其所行实。臣意,日趋迷。赋命衰穷,夺其魄,虽至仁屡赦众议不容。……岂谓尚玷散员,更叨善。投畀麋鼯野,保全樗栎生,臣虽至愚,岂不知幸。……

苏轼见徐太守,黄州无一熟人,有方,他在定惠院,竟实行陈州苏辙说的那句话:“畏蛇不榻,睡足吾无求。”关门,睡其觉。人逢喜精神爽,闷倒头瞌睡,有同的经验,“昏昏觉卧,辗转无由足” 。纵勉强,门走走,头脑是昏沉沉的,醒不。

初,他是白睡觉,了晚,才一人悄悄跑寺外散散步,有买杯淡无味的村酿润润喉咙。他竭力不使己喝醉,怕醉乱说话。似平静的生活,隐藏着恐怖的创伤,在那隐隐痛。

“先生食饱无一”,总不整整夜睡在床,就不免常城中随处闲逛,但他的入,不《与王定国书》所说:

某寓一僧舍,随僧蔬食,感恩念咎外,灰杜口,不曾谒人。所云入,盖往村寺沐浴及寻溪傍谷,钓鱼采药娱耳。

沐浴是苏轼日常生活中的癖一,此黄州,常城南安国寺洗澡,他在《安国寺浴》中别有感触:“尘垢几何,翛羁梏。披衣坐阁,散临修竹。困万缘空,身安一床足。岂惟忘净秽,兼洗荣辱。默归毋谈,此理观熟。”甚至像淡泊的感慨不敢“谈”,苏轼的精神生活,一直在被禁制的状况中,是象的。

除此外,他毫无目的处闲逛,不问是花园或是寺庙,他“拄杖敲门”,求进。其中有两座园林,他最欣赏:一是尚氏园,园中竹林花木,修治最,藂枳花尤其色,苏轼曾亲此花图写;一柯姓林园,倚山辟园,山有一片老枳树林,白花,香味清淡,颜色绝俗,常常使他徘徊树,忘情。

更有一,他漫步走定惠院东的土山边,在某杂花满的篱落间,忽现花丛中竟有一株海棠,在春风中嫣含笑,使他非常诧异。苏轼年,海棠是西蜀濯锦江独有的名卉,燕王宫碧鸡坊的海棠尤繁盛,范石湖词所谓“碧鸡坊花屋,海棠,合西蜀”,别向无此花,像黄州偏僻的方,土人又不知此花的名贵,怎有呢?,不知不觉就从海棠花的溷落黄州,移情己的身世了。他像做梦一,一定是的鸿鹄海棠花的子从西蜀衔了黄州,遂使空谷佳人,落入江城瘴,苦幽独了。不轻易伤感的苏轼,“忽逢绝艳照衰朽,叹息无言揩病目”。海棠的艳影,一一化己的身形,此不免流露了涯流落的悲哀。据说,日苏轼常常书写首“海棠”诗送人,先不数十本,见首诗中蕴藏着他深邃的感情。

从陈州回的苏辙,立即依照兄弟商定的办法,赶忙结束南的工,办完代,携同两房眷口,南登舟,泛汴泗,淮扬,金陵,溯皖江,泊舟九江,叫眷口就在九江等待,他则亲护送嫂氏、侄子及哥哥其他眷属人等,仍循水路前往黄州。

苏轼计算着他的行程,忙着准备接眷。虽说眷了,不再寄寓庙宇,但他却担偌一份口的生活负担,所实在很怕他,与章惇书中,坦白说:

黄州鱼稻薪炭颇贱,甚与穷者相宜。轼平生未尝活计,俸入所,随手辄尽。子由有七女,债负山积,贱累皆在渠处,未知何日此。现寓僧舍,布衣蔬食,随僧一餐,差简便,此畏其。

穷达丧,粗了其理,但廪禄相绝,恐年载间,遂有饥寒忧,不不少念。……

转眼已是榴花照眼的季节,消息传,苏辙率领的一人已了磁湖(今湖北冶),但巨风浪所阻,停船稍待。苏轼追怀陈州别,几已半年,兄弟俩又将在黄州重见,一切恍恍惚惚,在梦中,诗代简,倩人往迎:

惊尘急雪满貂裘,泪洒东风别宛丘。

又向邯郸枕中见,却云梦泽南州。

暌离动三年计,牵挽十日留。

早晚青山映黄,相万一休。

苏辙答诗说:“黄州不六十,白浪俄生百万重。笑一生浑类此,怜万不由侬。”一番被命运播弄的感慨。两,听说风浪了,苏轼即五月二十七日黎明,坐船离黄州二十的市集巴河口接他。

坐在船,细细欣赏晨光曦微中的江水,浩淼的水面笼罩着蒙蒙烟雾,显一片宁静,舟轻盈前进,犹划破千顷碧绿色的玻璃。置身在由的,禁不住年在御史台狱囚房的生活,“年御史府,举动触四壁。幽幽百尺井,仰无一席”。他就在井底,战战兢兢了一百——“余生复何幸,乐有今日”。他人团聚了,他几乎愿意在江城终老了。

他曾有一不切实际的空,假使苏辙愿意住黄州,他将设法筹点钱,柯氏园买兄弟共居,构虽,但不是现在的力所做的。眷了,他不不弄住处,遂二十九日搬进临皋亭住。

临皋亭在回车院中。回车院是公建筑,三司按临黄州所居的官邸,本不是一被谴谪的罪官住的。据苏轼迁住临皋亭与鄂守朱寿昌书:

已迁居江临皋亭,酌江水饮,皆公恩庇余波。

似是寿昌向有关方面代他关说,才弄手的。但房屋并不宽,他又口众,住非常拥挤。同年夏,陈慥黄州他,他就曾招待客人住宿,伤脑筋,写信告陈说:“临皋虽有一室憩从者,但西日畏。承(寺)极相近,或门前一舸亦居,相度。”借僧舍,甚至是门前停泊的旧船接待宾客,苏房屋的迫促,实已了捉襟见肘的步。

临皋亭住屋虽狭,但是门外的风景却非常。亭在江边水驿,亭八十余步便是江,滔滔江水,游乱流西,浪击江岸,涛声昼夜不绝。岸就是樊口,景色幽画,苏轼闲常策杖江边,独一人眺望空渺渺的流云江伏的浪涛,不不使他感何等寥廓,人却的渺与无助。

苏轼《与范子丰书》说:

临皋亭,八十余步,便是江,其半是峨嵋雪水,吾饮食沐浴皆取焉,何必归乡哉。江山风月,本无常主,闲者便是主人。问子丰新园池,与此孰胜?所不君者,无两税及助役钱耳。

粗他闲散的隐居生活,似已非常满足,其实那是生活艺术精神的一面。一儒者,淑世是其生命的本分,“虽云走仁义,未免违寒饿”,他毫不怨悔。但是“丈夫重处,不退前”,满怀世的热情又怎轻易放?所他的友李常寄诗慰问他的不幸,他却不,复书直儒者的责任,又另是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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