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 黄州五年 七 饮食生活

苏轼一向讲究饮馔,甚至不辞老饕居。黄州生活空虚,独闲暇,因此饮食,就更有兴趣。

元丰三年正月,策马黄州城的途中,俯瞰浩浩江水,仰视群山的竹林,他所算计的就是将的口食:“长江绕郭知鱼,竹连山觉笋香。”

果常常运两最便宜的材料做菜,不但吃,己厨,亲执枪匕,煮鱼羹请客。他鱼羹,己写很详细的做法,新鲜鲫鱼或鲤鱼活斫,冷水,入盐,菘菜芼。扔入荤葱白数,不搅动,俟半熟,入生姜、萝卜汁及酒各少许,临熟,入橘皮线乃食——橘皮线或即橘皮切丝。此菜极似现在江浙菜中的奶汁鲫鱼汤,却是苏轼的拿手杰,至元祐间已在京师做了官,他邀集友品尝鱼羹,一显手段。

黄州土产的食物,据他给秦观的信说:“柑橘椑柿极,芋长尺余,不减蜀中。羊北方,猪牛麞鹿土,鱼蟹不论钱。”,苏轼,西南人,似乎不很欣赏牛羊,却盛赞黄州的猪最。《猪颂》曰:

净洗铛,少著水,柴头罨烟焰不。待他熟莫催他,火候足他。黄州猪,价贱泥土。贵者不肯吃,贫者不解煮。早晨打两碗,饱君莫管。

红烧猪,一名菜,至今餐馆有一菜式曰“东坡”。

苏轼虽不有食,但他从受母亲程太夫人的影响,己决不在宰杀生物,前做不杀猪羊类动物,现在则连鸡鸭蟹蛤,在禁杀列。

言此禁制的缘由,因在御史台狱,亲身经验,“待宰鸡”一的恐怖痛苦。《狱中寄子由》诗:“梦绕云山似鹿,魂飞汤火命鸡。”所,狱,立即定决,不杀生物,甚至有人送他螃蟹蛤蜊类,他拿投江中,己说:虽明知蛤在江中,有再活的,但总希望万一活;即使不活,总比放在锅子煎烹。述其由曰:

……非有所求觊,但亲经患难,不异鸡鸭在庖厨,不复口腹故,使有生类,受无量怖苦耳。

苏轼居黄,将已一年,元丰四年新正,决定岐亭望陈慥。的新朋友潘丙、古耕郭遘一直伴送他走城外十五的女王城东禅庄院。

路年陈杀鸡捉鸭,盛罗酒食招待他的情形,不禁感口腹杀戮生命的残忍,所一见面便先声明,千万不他“杀生”,又了一首《我哀篮中蛤》的泣字韵诗,寄往岐亭,劝说季常戒杀。

此,苏轼每年诗一首寄赠季常,均“泣”字韵,汇岐亭五首。那首戒杀诗是写的:

我哀篮中蛤,闭口护残汁。

又哀网中鱼,口吐微湿。

刳肠彼病,分我何。

相逢未寒温,相劝此最急。

不见卢怀慎,蒸壸似蒸鸭。

坐客皆忍笑,髠其幂。

不见王武子,每食刀几赤。

琉璃载蒸豚,中有人白。

卢公信寒陋,衰满帻。

武子虽豪华,未死神已泣。

先生万金璧,护此一蚁缺。

一年一梦,百岁真客。

君无废此篇,严诗编杜集。

不但陈慥接受了他的劝告,二人相聚,再不杀生,甚至岐亭陈的邻,读了首诗,说“未死神已泣”太悲了,受此感化,有人不再吃,苏轼己是有名的老饕,“犹恨未忘味”,不完全素食,不他吃“死物”,不口腹杀害生命。

他写一篇《书王翊救鹿》的短文,今载集中,是将鹿“拟人化”了,劝人不杀生的故。

苏轼讲究饮馔,却努力提倡“戒杀”,此因苏轼一生,苦难深重,使他真切体验生命的意义,生命存在的实,抱着执着的感情,认宇宙间一切有生伦,有权利维护己的生命,人类无权杀害别的生物,何况口腹奉。

人主义思,形苏轼“民胞物与”的精神,表现政治,则忘却一切利害,反病民的新法,不顾任何打击,替哀哀无告的老百姓说话,兴水利,救灾荒,恤病赈饥,孜孜不倦;表现人生活,遇同情弱者,几乎了他的基本观念,饮食生活中“戒杀生物”,是最最微末的一端已。

至黄州的酒,却实在差劲,一直叫他抱怨不休。诗曰:“酸酒齑汤,甜酒蜜汁。三年黄州城,饮酒但饮湿。”酒味虽此,但是别无他途,所说:“我更拣择,一醉岂易。”又《饮酒说》,态度却超,言:

予虽饮酒不,日盏乐,殆不一日无此君。州酿既少,官酤又恶贵,酝则苦硬不向口,慨叹,知穷人所,无一者。甜酸甘苦,忽口,何足追计,取醉人,则吾酒何佳?但客不喜尔,客喜怒亦何与吾哉。

话虽此,他在樽边席,仍禁不住抱怨,知的朋友,送酒给他,徐太守送他最佳的州酿,黄州邻近四五郡县送的酒,一喝不完的,将它混合置在一酒器中,有现在不经调配的鸡尾酒,苏轼称“雪堂义樽”。

他从士杨世昌处求一秘方,己酿蜜酒。每次蜜四斤,炼熟,入热汤搅一斗,加面曲二两,南方白酒饼仔米曲一两半,捣细,生绢袋子盛了,与蜜水共置一器内密封,等它酵,三数日沸定,酒即清澄饮。酒,苏轼快活,《蜜酒歌》曰:“真珠浆玉醴,六月田夫汗流泚。不春瓮生香,蜂耕耘花米。……君不见南园采花蜂似雨,教酿酒醉先生。先生年穷骨,问人乞米何曾。世间万真悠悠,蜜蜂胜监河侯。”

苏轼虽非常感谢蜜蜂,蜜酿酒,但真喝酒的人,却认味太甜,并不像酒。叶梦说,遇蜜水腐败,喝了就泻肚子。所苏轼似乎酿造了一次,不复做。

苏轼酒复爱茶。黄州并不产茶,不安国寺的竹间亭,有几株茶树,却是名物。每年春,徐太守必邀苏轼同游安国寺,饮酒亭。酒,撷亭茶烹饮,甘芳沁脾。受病殁,郡人请苏轼改此亭名“遗爱”,纪念官。

饮茶促进健康,苏轼有秘诀,《漱茶说》曰:

除烦腻,世不缺茶,暗中损人殆不少。昔人云:茗饮盛,人患气,不复病黄。虽损益相半,消阳助,益不偿损。……

他的方法是食粗叶浓茶漱口,使油腻不入肠胃,牙齿坚密虫病不生。品茶不常有,隔几日喝一盏,就不足害了。

他在黄州,是生活问题的罪官,顾不遑,一朝听岳鄂民间流行“溺婴”的恶俗,无知的人竟在亲手扼杀己的骨,不禁芒刺在背,寝食难安。虽他既无官守,又无财力,但他是奋力赴,呼吁有力量的朋友,循法律的、经济的两途径,双管齐,共同消弭公杀人的恶俗。

情生在元丰五年(1082)的正月,同乡王麟从武昌江他,闲话间,说岳鄂一带民间,有桩沿袭已久的恶俗,即是“溺婴”。

一般平户,限经济力,最抚养二男一女,有节育方法,超力限度再有生养,等生,立即将新生儿,揿入冷水盆,杀害了。中国古代社,重男轻女,所迟的女婴,几乎无一幸免。因此造人口男女少的偏差,使社娶不着老婆的鳏夫激增,已“溺婴”的普遍。

苏轼听了话,食不咽,写了一封千字长函给笃重人伦的朱鄂州(寿昌),求他挺身改革桩太不人的恶俗。他形容溺杀的残忍:“初生辄冷水浸杀,其父母亦不忍,率常闭目背面,手按水盆中,咿嘤良久乃死。”他说行的法律责任是:“准律,故杀子孙徒二年。”指的是刑统(斗讼、殴詈父母祖父母)条:“子孙违犯教令,祖父母、父母殴杀者,徒一年半,……故杀者加一等。”律疏说:“非违犯教令故杀者,徒二年。”

苏轼引的律条即此,且特别说明:“此长吏所按举。”即指此非告诉乃论的罪行,不必有原告,方长官依法检举的公诉罪。他求朱知州:“明告诸邑令佐,使召诸保正,告法律,谕祸福,约必行,使归转相语,仍录条粉壁晓示,且立赏召人告官。……若依律行遣数人,此风便革。”

除了法律禁止外,追究形恶俗的根本原因,是在“贫穷”。苏轼举述王麟的经验说:“麟每闻其侧近有此,辄驰救,量与衣服饮食,全活者非一。既旬日,有无子息人乞其子者,辄亦不肯。”

苏轼说:“此知其父子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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