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飘泊江淮 四 求田问舍

苏轼将离金陵,消息传,老友滕元已奉恩诏“知湖州”,他赴任行程中,必便相见,立刻专函告行止,约在仪真或扬州一晤。书曰:

闻公吴兴,日望一见中途。所至贱累不安,迟留就医,竟失一婴儿。又老境所迫,归计茫。故所至求田问舍,卒无。十四日决离此,真州更不敢住,恐真守坚留,住一日。不知公犹少留,须一见否?若扬,闻公犹在,亦须轻舟往见。

滕元是黄州他的老友一,那是元丰四年(1081)正月间,他从池州徙官安州。六年冬,罢安州任,京师,两人又约在岐亭相见,不料苏轼黄陂接他,元却信阳,错失臂。元那次晋京,被人中伤,扯入妻党的一逆案中,几人所杀,因此责降筠州安置,他有一篇《辩谤引疾疏》稿,专人送请苏轼改定。苏轼认“引疾”不妥,替他改了《辩谤乞郡状》。状,神宗悟元是被人诬陷的,所有次知湖州的新命。元是范文正公(仲淹)的表弟,秉豪迈,不但喜欢谈兵,尤擅实战。生躯干魁梧,姿度雄爽,据说每他殿前奏完毕,退,皇帝一定目送其行,是丽的伟男子。

苏轼在仪真安顿了眷,即乘船往金山滕元,不料船至中途,元已乘舟,破浪迎——苏轼将别重见一瞥间的印象,书寄贾收 说:

久放江湖,不见伟人。昨在金山,滕元扁舟破巨浪相见,船巍,使人神耸。

似一番无关紧的话,其实是长期被湮埋在尘,满眼尽是凡庸,今耳目突新的一感慨。两人四年不见,执手涕,苏轼金山别寄书的感受,有曰:

一别四年,流离契阔,不谓复见公,执手恍,不觉涕。风俗日恶,忠义寂寥,见公使人差增气。

元苏轼竭力称颂神宗皇帝的仁慈念旧,劝他先从前所文字的刊印书版,一律烧毁,示悔改,表请求改定一谪郡,极有获恩准的。苏轼听了动,决定十月间赴扬州吕公著,照计拜表乞请。

同,秦观润州太守许遵一同了。师弟二人,灾重见,感慨万千。就在此,他秦观写荆公的二书,请求荆公提拔青年才俊。

且说金山位京口长江最宽阔处,所谓江一峰,水面千,简直与海无异。山在江中,风涛四,势飞动,所又称浮玉山。金山有一极丛林,始建东晋元帝。梁监四年(505),武帝曾在该寺修建水陆法,称金山寺。宋真宗曾经梦游此山,庆历八年(1048)遭火灾,由瑞新禅师愿重建,曾巩碑记;元丰中,宝觉禅师住持该寺,造“至游堂”,苏轼堂记。

苏轼此,住持金山的,即是前在庐山归宗的、苏轼送他“怪石供”的了元禅师,了元即赐名“佛印”的佛印尚。

了元代苏轼买田京口,并且买与金山寺庙产邻近的田亩,即便代照管,苏轼非常感激他的意,此却又现了京口的蒜山。山在江,山有一片松树林,风帆历历,尽收见底,视界非常广阔,与黄州临皋亭颇有相似处,苏轼认是筑屋卜居的理方,诗向了元求:“蒜山幸有闲田,招此无一房客。”苏轼决定居住常州宜兴,话遂无文。

苏轼绝意仕进,处求田问舍,本预备终老黄州,所涉湖田,杨绘他介绍定襄胡田,陈镗他接洽荆南头湖的庄田,诏移汝州,便此罢。至金陵,寻田金陵、仪真,至与滕元商议决定向朝廷乞住常州,更买田京口,均无遇合,苏轼很是失望,有段记说:

吾无求世矣,所须二顷田,足饘粥耳。所至访询,终不。岂吾艰,无适耶?抑人生有定分,虽一饱亦功名富贵,不轻。

幸在仪真,遇了他的进士同年蒋奇(颖叔),蒋是宜兴人,现任江淮运副使,置司真州。他是少年代的朋友,知苏轼求田常润,记及年,在琼林宴座,两人戏约将退休,定一同卜居阳羡的旧话,所立即派人他乡宜兴代苏轼寻田。苏轼感谢他的热,《次韵蒋颖叔》诗说:

月明惊鹊未安枝,一棹飘影随。

江秋风无限浪,枕中春梦不。

琼林花草闻前语,罨画溪山指期。

岂敢便鸡黍约,玉堂金殿论思。

奇终替他找了宜兴的卖主,苏轼便从金山宜兴田。田在深山中,距城五十五,名黄土村,田主姓曹。苏轼九月底了宜兴,访问了县令李盈,借通真观侧郭知训提举宅寄寓,由一单姓秀才陪同,亲往黄土村田步量,约一年有八百石谷子的收,足够全生活了。

主曹酒食相饷,告诉苏轼土酒名叫“红友”,苏轼笑:“此人知有红友,不知有黄封,真快活人。”——宫廷内库法酒,例黄罗封幂,谓“黄封酒”。似一句笑话,却充分流露政治生涯的厌倦。

苏轼终买定了宜兴片田,将买一园,柑橘。十月初二在宜兴舟中《楚颂帖》,略曰:

……吾植,手接果木,尤栽橘。阳羡在洞庭,柑橘栽至易。买一园,柑橘三百本。屈原《橘颂》,吾园若,一亭,名曰楚颂。

退休住在许昌的范镇(景仁)招他住那边,苏轼说:“范蜀公呼我卜邻许,许公卿,我蓑衣箬笠,放荡东堤,岂复公卿哉!”复书婉谢:“囊中止有数百千,已令儿子持往荆渚(宜兴)买一庄子矣,恨闻命。……”

王巩邀他住扬州,苏轼告诉他已买了宜兴田,并说:“非不知扬州,穷猿投林,不暇择木。”

苏轼不曾他所买的片田,日他招惹了不少麻烦。曹姓田主卖田,却诈赖,诬告官府,苏轼移牒本路转运使,请求秉公处断,经转运使查实,曹姓卖主招服了确是“非理昏赖”,断归苏轼,但已拖赖了七八年田租,苏轼已在京服官,“愍见人无知,意在财”,不愿与他计较,仍许曹姓照原价收赎。曹姓本图诈赖,并无力赎田,就无了,却被御史黄庆基抓诬谄苏轼侵渔民田的罪状,专章弹劾,已元祐八年(1093),真是动辄咎,无往不被诬罔。

苏轼买田定,宜兴再京口,遇故人王介(中甫)子王洸(彦鲁)。洸官国子直讲,因故罪,亦在贬谪途中。讲其父王介,不免勾一连串的旧人旧,苏轼慨说:

“圣至仁宗朝,制策登科者,总共有十五人。在我登科前,已经亡故五位,存世者,除我外,仅有富弼、张方平、钱明逸、吴奎、夏噩、陈舜俞、钱藻,令尊中甫先生、舍弟辙等九人。

“其十五年间,令尊、钱明逸、吴奎、陈舜俞又先谢世;又八年至今日,十五人中剩了张方平我兄弟三人已。

“不但人物凋零,现在连制策一科名,被那吕惠卿废了。……”

一人沧桑的迷茫,一生死存亡的悲哀,激荡在老少两代间,不禁相涕泣。苏轼《王中甫哀辞》,却又很豁达了:人,无论贤愚贵贱,死亡是一律公平的,觉己无端的感伤,非常笑。诗言:“……已知毅豹均死,未识荆凡定孰存。堪笑东坡痴钝老,区区犹记刻舟痕。”

是,由京口渡江,十月十九日至扬州,谒见知扬州军州的吕公著,请教位富有政治经验的前辈,即十月十九日扬州拜。

一次的《乞常州居住状》,略曰:

……臣贫累重,须至乘船赴安置所。离黄州,风涛惊恐,举重病,幼子丧亡。今虽已至扬州,资罄竭,无陆;又汝州别无田业,生,犬马忧,饥寒急。窃谓朝廷至仁,既已全其命,必亦怜其失所。臣有薄田在常州宜兴县,粗给饘粥,望圣慈特许常州居住。若罪戾余,稍获全济,则捐躯论报,有死不回。……

公著设宴款待位远客。他是前朝名相吕夷简的公子,与欧阳修同辈的人物,向沉默寡言、态度矜重名。苏轼在严肃的前辈面前,有高谈阔论的机,顿饭吃非常沉闷,苏轼竟在席打盹,筵前歌伎在唱:“夜寒斗觉罗衣薄。”突惊醒了的他,喃喃语:“夜走却罗医博。”一脸惺忪睡态,惹筵边群姬,无不慝笑。

幸酒罢,公著陪他园散步,有歌姬拿一团扇求他题诗,他才在挥毫落纸的兴头,一消中闷气。

苏轼既已拜表乞居常州,就中止了汝州的行程,与杜介访竹西寺,十一月间至高邮访问秦观,在秦盘桓了几。直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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