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飘泊江淮 六 阳羡一梦

苏轼不愿居住河南的临汝,辞谢了各方邀约,一一意居住常州。一段方因缘,由已久。

远在仁宗嘉祐二年(1057),苏轼新中进士,他参加封城西郑门外琼林苑举行的进士及宴,席遇宜兴籍的同年蒋奇,谈他乡的风土,苏轼非常涎羡,即席与蒋相约,将有退休一,必与他同阳羡定居。次在仪真碰奇,谈二十八年前的旧约,苏轼诗中遂有“琼林花草闻前语,罨画溪山指期”的话。罨画溪,极的水名,即是宜兴县的圻溪,琼林宴,苏轼仅闻其名,未履其。熙宁六年(1073),东南各生灾荒,苏轼任杭州通判,奉派赴常润一带放粮赈饥。他一常州,立即赞叹:“一入荆溪,便觉意思豁。”真是有宿缘。

在常润中,写五首诗寄给杭州的知州陈襄(述古),其中有一首盛称惠山泉、阳羡米的,即认宜兴是书生居最理的方。原诗是:

惠泉山土濡,阳羡溪头米胜珠。

卖剑买牛吾老,杀鸡黍子无?

偏不信容高盖,俗俭真堪着腐儒。

莫怪江南苦留滞,经营身计一生迂。

谁知十三年的五月,他才偿宿愿,居此。

苏轼回常州,正是江南春老,桃花犹盛,园蔬柔绿,江鱼鲜的候。老饕苏轼,不免食指动,尽情享受一番。扬子江中的鱼产,他最欣赏两,一是鮰鱼,一是河豚,惜鮰鱼骨,河豚有毒。他曾戏一绝句说:

粉红石首仍无骨,雪白河豚不药人。

寄语公与河伯,何妨乞与水精鳞。

河豚鱼生活在江河入海口处,咸淡水混流的暖水中。每年春初,沿江溯,四五月间杨花乱舞,它在淡水中产卵,等所产的卵育鱼苗,再顺流,洄游海口,候,身含剧毒,割烹不其法,食立即中毒死。所梅尧臣诗说:“庖煎苟失所,入喉镆邪。若此丧躯体,何须资齿牙。”,河豚尚未入海前,有毒的部分未达,是吃的,盛产镇江、南京、太仓、江、常熟、常州一带的江面。苏轼,正是河豚令的节,据说是一味千古无双的珍馐味,它有鱼类的鲜嫩,又有豚的腴厚,尤其腹内有膏,色白,俗名“西施”,风味象,不言传。苏轼此念念不忘,甚至他题建阳僧惠崇所绘《春江晚景图》,竟将春花春水江南一的景,拿做了河豚鱼的配角。言:

竹外桃花三两枝,春江水暖鸭先知。

蒌蒿满芦芽短,正是河豚。

苏轼嗜食河豚,不久就了名。有一仕绅,特烧了河豚鱼请他,全女眷躲在屏窥视,位名士吃了何品评。

见此老坐桌,箸嚼,一言不,偷觑的妇人甚失望。正在此,苏轼夹了一块,狠狠说:“值一死。”即放入口中。请客的主人,全悦。

苏轼在常州,日子非常悠闲,有与报恩寺的长老谈谈禅,该寺僧堂新造,板壁,苏轼便题诗写字殆遍。 有一次邂逅了从前的黄州通判孟震,两人共话黄州旧,恍惚在梦中。

像一团聚,一点有的逍遥岁月,苏轼己有阕《菩萨蛮》词,写最传神:

买田阳羡吾将老,从溪山。往一虚舟,聊随物外游。

有书仍懒著,水调歌归。筋力不辞诗,须风雨。

苏轼从年四月离黄州,整整一年间,挈带全老,尽在长江、淮河东南一带流浪,生活很不安定。他曾费了少精神,才在宜兴买定了田亩,又费了少踌躇渴望,才获准常州居住,偿二三十年前的夙愿。神宗皇帝驾崩,他很感伤,从此再有“我沟壑”的人了。他在扬州竹西寺玩的候,年,衣食无虞,从此做高蹈的诗人,从容欣赏江南的山水,从容享受江南的水陆珍馐了。

,人的命运,正他所说的,像一片迎风舞的弱羽,风不肯停止,羽毛就静息不。神宗皇帝晏驾,中枢政治正掀了一阵巨的风潮,太子赵煦嗣位,是哲宗,虽是“少年官”,但他有十岁,不亲政,由祖母太皇太高氏垂帘摄政,是宣仁太。

宣仁太四月临朝,首召吕公著乘传赴阙,授尚书左丞,继留司马光门侍郎,征询人。公著、君实两人的荐牍中有苏轼,苏轼不知;太深深记神宗皇帝眷念苏轼的遗意,亦亟将他复,所四月中旬中即有苏轼的消息。五月间正式颁朝命,复官苏轼朝奉郎。

宋朝官制,复责降的罪官,亦一步一步做,是恢复正式官阶的一步,才实授官职。在京的王巩最先此讯,立刻托人告知湖州的滕元,滕就派贾收遄程前通知。苏轼复书说:“一夫进退何足。”读邸报,才知司马君实山了,寄书致意,说:

某启:岁临黄州,尝奉短启,尔行役无定,因循至今。闻公登庸,特与民同增鼓舞已。亦不敢问,识此意。

苏轼仍一介草民居,不敢陈任何政见,从容进退的风度,不是热衷爵禄的人所见的。

六月告,苏轼朝奉郎知登州军州。

苏轼虽绝不愿意放弃常州的生活,君命征召,知识分子拯物济的责任所驱策,他不不忍痛割舍。此“荆溪风土”常常在他中萦绕,身在京中,却屡与翰林院的同僚蒋奇、胡宗愈诸人谈说荆溪,《蝶恋花》词:

云水萦回溪路,叠叠青山,环绕溪东注。月白沙汀翘宿鹭,更无一点尘处。

溪叟相语,底区区,苦官。尊酒不空田百亩,归分取闲中趣。

七月至润州,许遵陪他重游金、焦二山,八月二十七日扬州,访问接替吕公著知扬州的杨康公(景略),至石塔寺与无择别。故黄守徐受的弟弟正追送他,相见淮,与他同行。九月抵楚州,与杨杰游,至淮口,遇风,不行舟,困卧船舱中,他的次子苏迨了一首《淮口遇风》诗,他读高兴非凡,特步原韵一首,有“我诗病骥,悲鸣向衰草。有儿真骥子,一喷群马倒。……”那奖誉的话。不但此,他写信寄扬州太守杨康公说:

两日风,孤舟掀舞雪浪中,但阖户拥衾,瞑目块坐耳。……某有三儿,其次者十六岁矣,颇知诗,今日忽吟《淮口遇风》一篇,粗观,,并奉呈。

欣欣意情,宛声口。

风中,蔡允元他,临别书相赠,有曰:

仆闲居六年,复从仕。六月被命,今始至淮,风三日不渡。故人蔡允元船中相别,允元眷眷不忍归,仆迟回不,意甚愿日复风。坐客皆云:东坡赴官意,殆似儿迁延避。……

“儿逃”,真是一绝妙的譬喻。

海州,已是十月,再经怀仁至密州。

十年前苏轼曾官密州,在州城修造一座超台,次旧重游,盘桓一番。现任太守霍翔,亲担了牛酒迎接他他的随从一行,又特诚在超台,置酒款待。苏轼高兴的是“重父老喜我在,扶挈老幼相追攀”一份民间的热情,感慨的是光真快,年的孩子现在已长人了,己怎够不老,“襁褓皆七尺,我安留朱颜”。超台留着年手写诗赋的石刻,又不免拂拭尘垢,手摩挲一番。追寻旧梦,虽惆怅喜悦,但是别有一温慰,方产生无亲切的感情,所他建议霍太守,在城外筑一石埭,将北流的扶淇二水导引进,使城郭间一溪湾,景色将更加。

苏轼六月间常启程赴任,一路游山玩水、访问友,直至十月十五日方才抵达登州,一并不太远的旅程,足足走了三月。

不料任有五,同月二十日忽又奉九月间的朝命:

“朝奉郎知登州苏轼礼部郎中。”

又将他召京师了。他很早就知登州海有名的奇景“海市蜃楼”,总既官是邦,日方长,总慢慢欣赏,且此景居常现春夏二季,现在入初冬,亦不易见。不料席不暇暖,就须离。苏轼不肯坐失回机,往祷海神广德王庙,居应验,他终了虚无缥缈中的一奇景,长诗《海市》记其观感。

苏轼十一月二日别登州,莱州、青社、济南、郸州、南至京师。

苏轼与登州,真是名副其实的“五日京兆”,但他是了有关军政与财税的两弊政,必须改革。

他说:“登州近北虏,实居边疆前线的位,向屯驻重兵,教习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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