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书斋内外 二 苏门六君子

元祐初,由司马光吕公著举荐的盈廷朝士,部分是苏轼的同辈朋友,但面现实政治,利害不同,即使年,立刻就变脸色。苏轼人情的变化莫测,独感叹:“人难知,江海不足喻其深,山谷不足配其险,浮云不足比其变。”苏轼的友谊生活中,真与他义气相投的,不几知爱的辈,他有所汲引,几惯坐冷衙门的书生已,此外,两三书画名,做在朝期的诗伴画友已。说晚辈朋友,立刻就习闻的“苏门四士”,即黄庭坚、秦观、晁补张耒。

黄庭坚与苏轼本笔友,诗文往已有年,从未识面。次从监德州德安镇任,被朝廷召秘书省校书郎,甫元祐元年入京,一月初八,一次谒苏轼,洮河石砚贽。

秦观登进士未久,原在外任定海主簿、蔡州教授,苏轼贤良方正荐朝,除太博士,做校正秘书省书籍的工。

晁补,字无咎,从苏门最早的一人,举进士试封及礼部别院,是一。神宗亲阅其文,称:“是深经术者,革浮薄。”原北京国子监教授,元祐初,入京太正,迁秘阁校理。

张耒,字文潜,少年在陈州游,苏辙任官,深爱其才,苏轼是在老弟中认识他的,称其文:“汪洋冲淡,有一唱三叹致。”张耒感切知己,因从轼游。进士官著佐郎,原在京师。文潜虽及,一直度其苜蓿生涯,但长躯干魁伟,腹便便,貌似寺庙中的弥勒佛,陈山咏文潜曰:“张侯便腹鼓,雷饥声汗雨。”刻画非常传神。

元祐元年(1086)十一月,苏轼主试馆职。宋制,凡除馆职,必须进士及,历任资(符合一定的年资),经臣保荐,士院考试入等(合格),才授职。

宋沿唐制,设昭文馆、史馆、集贤院,合称三馆。凡在三馆者,皆谓馆职;职居校理、检讨、校勘者,皆称士。望清切,非名流不处。

次士院举行馆职试,黄庭坚李常或孙觉荐,晁补李清臣荐,张耒、晁补、张舜民等五人,并擢馆职。黄庭坚迁著佐郎,加集贤院校理,张耒、晁补并迁秘书省正字。秦观未与荐试,因他的“历仕资”不够格。

因他是苏轼主试所拔擢的职官,一日间,建立了座师与门生关系,他做三馆检校的职务,所并称“苏门四士”。

张耒有诗称述他师弟几人年的风姿,言:

“长公(轼)波涛万顷陂,少公(辙)巉秀千寻麓,黄郎(山谷)萧萧日鹤,陈子(师)峭峭霜中竹,秦(观)文倩丽舒桃李,晁(补)论峥嵘走珠玉。” 虽是一门言,却颇各人不同的风格,包括做人的风度品所表现的内容在内。

诗中所说的陈师,字履常,一字无己,又号山居士,先由苏轼同李常、孙觉合荐,布衣徐州教授,梁焘荐,除太常博士京,从苏轼游,踪迹甚密,所有人他李方叔(廌)加,合称“苏门六君子”。不无己言他的师承是曾巩,有句曰:“向一瓣香,敬曾南丰。”他与黄庭坚共江西诗派的宗师。

宋代制度,京朝官,俸禄甚薄,从文教工的先生最穷。苏门几位士,不例外。

不说元祐初期,他官禄薄,即使官阶高了一点,依是穷酸。秦少游绍圣年间,已官黄本校勘,住东华门堆垛场,与官户部尚书的钱穆父(勰)邻。某年春日,少游实在穷不了,诗致隔邻的穆父求助,诗曰:

三年京国鬓丝,又见新花故枝。

日典春衣非酒,贫食粥已。

穆父立刻派人送了两石米,赒济他的困境。

晁无咎是一,苏轼诗《书晁补所藏与画竹》说:“晁子拙生,举闻食粥。……”又《戏晁补韵》诗曰:

昔我尝陪醉翁醉,今君但吟诗老诗。

清诗咀嚼那饱,瘦竹潇洒令人饥。

试问凤凰饥食竹,何驽马肥苜蓿。

知君忍饥空诵诗,口颊澜翻布谷。

陈师,清寒耿介,一丝不苟,最竟因无衣御寒死。那是建中靖国初年的,师任秘书省正字,被派陪祀郊丘。值严冬,非重裘不御寒,他有一袭旧皮袍,他的夫人与赵挺的夫人是嫡亲姊妹,就向赵借了一件,师问是哪的,他夫人不敢隐瞒,从实说了,师说:“你岂不知,我从不穿别人衣服的?”拒不肯穿,着一领单裘郊野,竟感寒疾死。 年才四十九岁。

元祐,苏轼位高,禄亦较厚,且依照惯例,撰内外制有额外的“润笔”收入,草宰相“麻”,退即有旨,赐牌子金一百两。所经济情况比诸在三馆的门人,。

不苏轼向不重金钱,毫无积蓄,且认一般人所说的节俭,实是悭吝的别名。期,收入虽丰厚,但他是四壁萧,室无长物,甚至不怕偷光顾。曾记元祐在京一:

近日颇贼,两夜皆入吾室。吾近护魏王葬,数千缗,略已散,此梁君子是不知耳。

苏门中李廌最穷,苏轼常常赒济他。苏轼知杭州,朝廷赐物中有马一匹,便将它送与李廌,并且顾虑李廌马救穷,一定卖的,则必须写张公据给他,证明源,才手。是他亲笔写了一张措辞委婉,又绝不伤李廌尊的“马券”给他,原文是:

元祐元年,余初入玉堂,蒙恩赐玉鼻骍;今年守杭州,复沾此赐。东南例乘肩舆,一马足矣,李方叔未有马,故赠。又恐方叔别获嘉马,不免卖此,故书公据。元祐四年四月十五日。

马券,在眉州刻了石,有拓本流传。又有黄庭坚题跋一则,极饶风趣,跋曰:“厩马加妙墨券,此马价应十倍。方叔豆羹常不继,将不有此马,或又责方叔受翰林公惠,安汲汲索钱,此又不识痒痛者从旁论砭疽尔。使有义士捐二十万,并券与马取,不惟解方叔倒悬,亦足豪矣。遇人中磊磊者,试予书示。”

苏轼的仁厚,不在赠马,在那一番体贴别人的肠。

不,“士志,耻恶衣恶食者,未足与议”。知识分子所追求的是精神世界的满足,物质的匮乏,不足压倒他。

苏门中人,各有独特的就,相的关系甚浅。

苏轼是才型的人物,挟其马行空的气魄,逞其健笔,昂首高歌,赵翼论曰:“坡诗不锻炼工,其妙处在乎空明,流,一似全不着力,沁人脾,此其独绝。”

黄庭坚陈师却截与他相反。庭坚认文的就,终须由积,与徐师川书说:“诗正此,其未至者,探经术未深,读老杜、李白、韩退诗不熟耳。”庭坚苏轼的才气魄,知无法超越,故有意无意间,另辟蹊径,奇制胜,但是锻炼甚,则不免走入生涩拗僻的魔阵。

陈师是北宋一苦吟诗人,专致志,逐字推敲,叶梦《石林诗话》传述:

世言陈无己每登临意,即急归卧一榻,被蒙头,谓吟榻。人知,即犬猫皆逐,婴儿稚子,亦皆抱持至邻。

诗此呕沥血,与苏轼全凭才气的路子不同,所他尽弃所,与黄庭坚同宗老杜,江西一派的诗运。

秦观是感情非常丰富的人,故其文字抒情婉约、写景清丽,人讥其纤弱,秦观亦认少赋,习惯已,虽风调优,总不掉“词人诗”的面貌。

张耒诗,清新,务平淡,颇受白乐的影响,苏轼他两人,则曰:“秦吾工,张吾易。”

晁补文雄,诗不赋。

李廌文词肆放,苏赋称“有飞沙走石势”,诗亦才气横溢,似乎有点师门气概了;毕生穷愁潦倒,终至豪气尽失,变入幽逸一路。

苏门师友,各有风格,苏轼真尊重他人独立的就,他己是不受任何格律束缚的才诗人,所不强人与他同调。正因有此涵量,所他网罗人才,创由的文风。故东坡代的宋诗,万象纷呈,各具面目,别有气象;尽唐人窠臼,赋予宋代文新生命,创宋诗的新境界,启江西诗派二百余年的新诗运。

苏门六君子中,苏轼独黄庭坚较敬重。一是山谷在诸生中,年纪最长,元祐元年,他已四十二岁,比苏轼九岁。两人相见,黄已颇有声望,所他的关系始终是在亦师亦友间。二是山谷少年早慧,很有一点恃才傲物的脾气,苏黄二人,格调不同,因太熟的关系,有不免互讥诮。苏轼论山谷诗文说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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