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书斋内外 六 书法

子由述苏轼书渊源说:“幼书,老不倦,言不及晋人,至唐褚(遂良)、薛(稷)、颜(真卿)、柳(公权),仿佛近。”见苏轼从就喜欢书法。少手写,所经的一段临摹功夫,苏《书先公字》:

公少年喜二王书,晚乃喜颜平原,故有二风气,俗子初不知,妄谓徐浩,陋矣。

其实徐浩书法,是二王,苏轼兰亭,就有几分徐浩的面目;苏轼言写字稍意处,则似杨风子,风子承唐颜,其传承徐浩与兰亭一。所论苏书渊源,黄庭坚的说法,最中肯綮:

东坡人少日兰亭,故其书姿媚似徐季海(浩)。至酒酣放浪,意忘工拙,字特瘦劲,似柳诚悬。中岁喜颜鲁公、杨风子(凝式)书,其合处不减李北海。本朝善书,推一。

书法分两派,一派是王羲,一派是颜真卿。王字劲逸,颜字雄浑。苏轼兼通其意,其言:“端庄杂流丽,刚健含婀娜。”形苏书独有的特点。

前人论中国书法,有“晋人尚韵,唐人尚法,宋人尚意”说,意言晋人重,襟怀雅达,所顾盼风流;唐人拘泥古法,刻画临摹,虽典型宛在,生气遂失;宋人书风,意,莫顾陈式,率由襟,所够充分见我,表现极由的特色。

颜书陶铸万象,隐括众长,苏轼倾倒万分,他说:“颜鲁公书雄秀独,一变古法,杜子诗,格力纵,奄有汉魏晋宋风流,行者,殆难复措乎。”(《书唐氏六书》)颜者沈传师、柳诚悬的瘦硬通神,苏轼中年前的品,有此意;五代杨凝式(景度)虽亦师法鲁公,但他有精神气魄,表现一流真的风神,且笔笔敛锋入纸,兼有兰亭的笔法。

杨氏的书法,是由唐入宋的一枢纽,苏轼字的基础,完全与他相同,所庭坚每赞轼书,就常常提及杨氏,苏轼己说:“仆书意,颇似蔡君谟(襄),稍意则似杨风子,更放则似言法华。”师承气质互影响,相辅一法,像什人,其实并不重。

“宋人尚意”,亦须至北宋中叶,始风气,前此的蔡襄,是“笔有师法”,不完全由创意。欧阳修与蔡襄论书:“书盛,莫盛唐;书废,莫废今。今文儒盛,其书屈指数者无三四人,非皆不,盖忽不尔。”其实并非“忽不尔”,是因的人墨守《淳化阁帖》迹古贤遗法,无法跳唐人的传统窠臼故。

苏轼经初步的书阶段,他首先扬弃的,就是束手缚脚的石刻碑帖。他不取石刻,不临碑帖,认书经镂刻,神气总不完全,他不那些遗神袭貌的东西,独重古人真迹,每有所,将它悬诸壁间,行坐卧,随注目,摹手追,但求其意,领悟笔墨间的精神,再不措意点画的形似。他是从书旧法中获解放的一人,所有一首《与子由论书》诗曰:

吾虽不善书,晓书莫我。

苟通其意,常谓不。

又说:“我书意造本无法,点画信手烦推求。”所他绝不规规矩矩临摹点画,不一一体满足,所见墨迹日益丰富,解悟就随增进,从此肆其雄健的笔力,千变万化,写他己中的问文章气。

他一面说:“诗不求工字不奇,真烂漫是吾师。”但语舒尧文有言:“字法识浅、见狭、不足三者,终不尽妙。”任何问有根柢,“通”,书法不例外。

他专工临摹者,非常轻视。章惇元祐间被逐居颍,闲无,日临兰亭一本。苏轼听人传说,笑:“工摹临者非,从门入者非宝,章七终不高耳。”

书须己意,意则包括见识问,除此外,需有极其熟练的技法。苏轼少年习字,则与常人不同,他抄经史练字,一举两。

北宋中叶,雕版印书虽已相达,但像他一生长眉州偏鄙的寒士,书不易,是需手抄写的,抄书的习惯,他复终生不懈,即使在黄州行年五十了,仍抄书日课。晁补说:“苏公少抄书,每一书,辄变一体,卒已,乃知笔变化,皆端楷中。”

由此知,苏轼抄书,不单了便记诵,同亦即习字,且习己意书,随变化,因此,他的书法,不同,李仪跋苏书曰:

余从东坡游旧矣,其所字,每别所,即与相从异,盖其气愈老,力愈劲。

又曰:

东坡从少至老所字,聚观,几不一人手。(《姑溪集》)

苏轼跋诗卷,说:“观此真迹,觉伪者,甚笑。”则日久远,连他己真赝莫辨。

书法者常将苏轼书法分三期。少至贬谪黄州前一期,王羲的《兰亭序》《黄庭经》主,写楷行书,笔致华丽刻意求工甚;期颜真卿,元丰元年书《表忠观碑》,就有东方先生画赞的气象。二期从黄州始,历元祐一朝止,期身遭挫折,笔墨泄感情,《寒食帖》写笔飞墨舞,既遒劲,又飘逸,纵横变化,痛快淋漓,黄山谷说:“此书兼有颜鲁公、杨少师、李西台笔意,试使东坡复,未必及此。”元祐八年书《李太白仙诗》则酒酣放浪,神游八表,纯神行笔势墨气间,已经了化境。三期则是海外东坡的晚年期,笔力雄健无匹,纵笔所至,无不惬意,了精纯圆熟的巅峰。

苏轼执笔近,且取斜势,像操刀治印的姿态一,固有顿挫深入、笔笔有力的处,但非正轨的执法。有人说他写字腕著笔卧,所左低右高,左秀右枯,戈(斜钩)病笔。山谷替他辩护:“此则管中窥豹,不识体。殊不知西施捧颦,虽其病处,乃妍。”

苏轼写字,爱浓墨,墨浓必须有极指力,才笔不凝滞。苏轼所侧笔中锋,盖求力透纸背;运侧笔,使浓墨,则又非紧握笔管的方不,是互相关联的。李仪跋《孙莘老寄墨四首》诗说:

东坡捉笔近,特善运笔;尤喜墨,遇字,必浓研几糊,濡染。

我见台北故宫博物院所藏苏书真迹,幅幅是墨色漆,虽历千年,光彩照人。有人评议苏书太肥,本字肥易俗,杜甫就认瘦字,苏轼不服,《墨妙亭诗》说:“少陵评书贵瘦硬,此论未公吾不凭。短长肥瘦各有度,玉环飞燕谁敢憎。”又云:“余书绵铁。”但肥有力,有何不?

明董其昌评苏书《赤壁赋》:

坡公书偃笔,亦是一病。此赤壁赋庶几所谓透纸背者。乃全正锋,是坡公兰亭。真迹在王履善,每波画尽处,隐隐有聚墨痕,黍米珠琲,非石刻所传耳。嗟乎!世人且不知有笔法,况墨法乎?(《画禅室随笔》)

说运笔的方法,历书,重悬腕,谓悬笔始力聚毫端,笔笔中锋;陈师《山谈丛》说:

苏黄两公皆喜书,不悬手。逸少非鹅,效其腕颈耳,正谓悬手转腕;苏公论书,手抵案,使腕不动法,此其异。

其实,苏轼运笔方法,却欧阳修的传授,《东坡题跋》云(“记欧公论笔”):

笔无定法,使虚宽。欧阳文忠公谓余:“使指运腕不知。”此语最妙。方其运,左右前却不免欹侧;及其定,引绳,此谓笔正,柳诚悬语良是。

使指运腕不知,正是手抵案、腕著笔卧的写法,书偃笔,是不悬腕故,不悬腕,更不悬肘,运笔的幅度,放不,所苏轼认他写不径尺的字,即是此故。

苏轼认书须端楷基础,他说:“真(楷)生行,行生草;真立,行行,草走,未有未行立走者。”

关各书体的写法,苏轼按他己的经验说:“字难结密,字常局促。真书患不放,草书患无法。……”

苏轼因抄书习字,所擅写字行书,认“轼本不善字,强终不佳”(《与谢民师推官书》)。但是山谷说:“东坡尝评字不字,余观,信。字颜鲁公东方先生画赞笔意,虽有遣意不工处,是无秋毫流俗。”

一般人的见解,认草书的功在简便快速,苏轼非常反说法,他喜欢草书,在草书的体势由流走变化,易挥者的,抒写者的感情,使书法更接近艺术的境域。所,《再潜师》诗:“东坡习气除未尽,复长篇书草。”另有《书赠徐正》一段颇含禅意的话:

或问东坡草书,坡云:“不。”进云:“人不?”坡云:“则我不。”

其实,他是很喜欢草书的,本意在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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