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九章 书斋内外 七 绘画

苏轼爱绘画,一半由,一半由庭熏陶。老苏是“燕居斋,言笑有”,态度严肃的人,物一无所,独喜收藏绘画。他的门人弟子讨他欢喜,争相赠送他所嗜的画件,希望他解颜一笑。所苏轼虽是布衣,但藏画富并不输与公卿人。 苏轼幼耳濡目染,养他在方面深厚的兴趣与鉴识的力。

但在同一庭生长的苏辙,却完全有兴趣。苏轼说:“子由达,幼。先君与某笃书画,每有所获,真乐,唯子由视漠,不甚经意。” 苏辙非但有嗜,且根本否定绘画,充分表现他的分中毫无艺术细胞。苏轼在《石氏画苑记》,曾记其言。

子由尝言:所贵画者,其似,似犹贵,况其真者。吾行邑田野,所见人物,皆吾画笥;所不见者独鬼神耳,赖画识,人亦何见鬼。

年长一辈的苏洵,理不免向往盛唐代富强灿烂的文化,所就特别喜爱代表一代精神的吴子的画风,年轻期表现望非常强烈的苏轼,笔力雄放、气势蓬勃的吴子,盛赞曰:“子实雄放,浩海波翻。其笔风雨快,笔所未气已吞。”几句话移称扬苏轼己的诗文字艺,正非常恰,说是异代人间情与气谊的十分投合。

苏轼曾凤翔东塔夜观王维壁画,残灯影,恍惚觉画僧人踽踽动,徘徊观摩,久久不离。古画人,皆是职业画,不读书,与诗人气息不通,王维则“摩诘本诗老,佩芷袭芳荪”。他是生早杜甫的唐代诗人,兼工绘画,曾颇豪说:“夙世谬词客,前身应画师。”苏轼《书摩诘蓝田烟雨图》即曰:“味摩诘诗,诗中有画;观摩诘画,画中有诗。”位融诗画一身的师,寻了己感的归宿,不禁顶礼膜拜:“吴生(子)虽妙绝,犹画工论。摩诘象外,有仙翮谢笼樊。吾观二子皆神俊,又维敛衽无间言。”

苏轼是诗人爱画,摩诘的画使他觉气血相通,相知;但他吴子气磅礴的画艺,依非常向往。元丰八年《书吴子画》将吴画比颜字、韩文杜诗,备极倾倒,言:

画至吴子古今变、毕矣。子画人物,灯取影,逆顺往,旁见侧,横斜平直,各相乘除,数,不差毫末。新意法度中,寄妙理豪放外。所谓游刃余,运斤风,盖古今一人已。

苏轼激赏吴子者,是他绘的气魄;倾倒王摩诘者,是他画中的诗情;非但毫无低昂二人意,并且承认他各有千秋的位。苏轼许:“平生诗仍画。”(《郭祥正醉画竹石》诗)认吴子的笔力气势,王摩诘那诗不尽,溢画的艺术精神,则是他绘画的最高理。

在西洋,虽公元前的罗马批评贺拉斯(Horace)在其《诗艺》中已经揭“诗即是画”的理论。须十九世纪,英国的文艺复兴史专佩特(W. H. Pater, 1839—1894)才指“诗是有声画,画是无声诗”。文艺复兴代,此论在欧洲方才盛行;在中国,唐朝的王维创先,苏轼扬,他明白说诗与画是不分的,画是无声的诗,诗是无形的画,读杜甫诗观韩幹画马,本是两件不同的情,他说:

少陵翰墨无形画,韩幹丹青不语诗。

此画此诗真已矣,人间驽骥漫争驰。

(《韩幹马》诗)

他在精神,已将诗画融合一体,认诗与画的表达功是合一的,其目的同追求一离尘俗的意境,人在混沌的世俗生活中带清新的感受。因此诗、书、画是一思整体几不同的表现形式,不论哪一表现,存在着有机的联系,互相呼应者的憧憬追求,者的思抱负及其人基本态度。诗画理一律,所在情绪反应,诗画趣一致。

苏轼幼画,全集中题画诗统计约有六十一题,一百零九首。他观画诗,数一品赏的态度,从画中景物手,直接抒写画面所给予他的感受,因此深画中趣。读类诗,常忘记他是在题别人的画,误正是他己文字(诗)描写同一题材,将诗与画的表达方法揉一,说是“画不尽,溢诗”者。

《惠崇春江晚景》二首一:

竹外桃花三两枝,春江水暖鸭先知。

蒌蒿满芦芽短,正是河豚。

又《书李世南所画秋景》二首一:

野水参差落涨痕,疏林欹倒霜根。

扁舟一棹归何处?在江南黄叶村。

前者,陈善《扪虱新话》便谓:“此便是东坡所的一幅梅竹图。”

苏轼深爱杭州西湖,诗曰:

水光潋滟晴方,山色空蒙雨亦奇。

西湖比西子,淡妆浓抹总相宜。

是千年写西湖景色最的一首诗。诗中所写的西湖,同有晴浓淡两景色,则又不是一幅画面的空间所容纳的了。

苏轼似乎有意证明“画即是诗”,题《王伯扬所藏赵昌花四首》一(黄葵)诗,简直使在夏日的那一丛折枝黄葵,色彩鲜明、风姿绰约活现在读者的眼中:

弱质困夏永,奇姿苏晓凉。

低昂黄金杯,照耀初日光。

檀晕,翠叶森有芒。

古写生人,妙绝谁似昌?

晨妆与午醉,真态含阳。

君此花枝,中有风露香。

苏轼读画,不但深画趣,且常借画中形象,抒述己的怀抱:《韩幹画马赞》,说画中四匹“丰臆细毛”的厩马,虽山林间悠游,萧贤士夫临水濯缨,但终不野马无拘无束、遂由的;《李潭六马图赞》,强调“络金玉,非所便”悲;《戏书李伯画御马头赤》诗,则御厩马,养尊处优,毫无贡献,不山西战马,吃苦耐劳,勇赴险,更贵。

虽论画马,实是苏轼述其志。

苏轼诗中,有一绝特色,即最爱颜色字,在他集中,不胜枚举。不但颜色渲染境界,且更常使颜色增加读者视觉的享受,加强物的观照,与画使颜料涂抹画面,毫无二致。现在摘录数则,证苏轼“诗亦是画”的理论。

白足赤髭迎我笑,拒霜黄菊谁?(《九日寻臻阇黎》)

日红波浮翠巘,潮白浪卷青沙。(《次韵陈海州乘槎亭》)

白水满双鹭,绿槐高处一蝉鸣。(《溪堂》)

紫李黄瓜村路香,乌纱白葛衣凉。(《病中游祖塔院》)

碧玉碗盛红马脑,井花水养石菖蒲。(《赠常州报恩寺长老》)

雨潮平江海碧,电光掣紫金蛇。(《望湖楼醉书》)

述几例句,岂不每联是色彩缤纷的图画?再举一首全诗,其笔的强烈色调,竟像是凡·高(Van Gogh)的画,通幅燃烧着生命热情,强烈奔放。那他在惠州,朋友野外散步,望见有一人,篱间杂花盛,他便叩门求观。的主人林姓老媪,白青裙,独居已经三十年了。苏轼便他的诗笔画:

缥蒂缃枝绛房,绿青子送春忙。

涓涓泣露紫含笑,焰焰烧空红佛桑。

落日孤烟知客恨,短篱破屋谁香。

主人白青裙袂,子诗中黄四娘。

苏轼文字画的是浅绿浅黄色的缥蒂花苞从红的花萼绽露,绿树丛中结着青色的果子,紫色的含笑花,火荼的红棉杂生在篱落间,落日红霞有缕袅袅青色的炊烟,短篱破屋衬高洁的白青裙。最妙的是他利杜诗“黄四娘花满蹊”做结语,“黄四娘”“青裙袂”,真是神笔。

诗不画者是画面的线条色彩,画不诗者是形象的轻重疾徐,感官的冷暖,分中的理趣。所画是静态的,诗写动态。德国的莱辛(G. E. Lessing)指视觉术中,绘画的范围是空间,诗歌的范围是间。 苏轼画,尝突破两缺憾。苏诗颜色字,是此掠取图画,又画风竹即加强诗中的动态。守湖州日,游山,途遇风雨,他便朋友贾耘老(收)筑苕溪的澄晖亭避雨,画兴忽至,令官伎执烛,画风雨竹一枝亭壁。我今日固已无缘亲见此画,但读他所题诗:

更将掀舞势,烛画风筱。

人破颜,正似腰支袅。

从经验意识象一笑弯腰婀娜的女郎,那摇曳生姿的动态,岂不就是竹在风雨中掀舞摇晃的姿势。《说文解字》:“笑字,竹风,其体夭屈人笑。”故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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