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杭州去来 八 破琴之梦

舟行途中,苏轼整日蜷曲在船舱,耳边是单调的橹声,夹着船夫的吆喝,怀着满腔,波涛伏,动荡不宁。

三月十八日夜,船泊吴淞江。五更,苏轼梦见仲殊长老,在弹一张十三弦的破琴,弦音非常怪异。苏轼甚诧异,便问仲殊:“琴,何十三弦?”

仲殊口诵一诗代答:

度数形名岂偶,破琴今有十三弦。

此生若遇邢璞,方信秦筝是响泉。

梦中,此诗意,像了解似的。醒,四句诗记很清楚,不意思转模糊。饭午睡,不料竟又重复一梦境,觉奇怪,就取纸笔将它记录,预备苏州与仲殊见面给他。不料尚未写毕,殊老已经扣舷求见。其,距离苏州,有五路程。

“破琴梦”,实非无至。

苏轼在船中,长日无,不免回往,觉刘挚人,最最不思议。王安石国期,他原是不向权势低头的硬汉;今,一旦执政,忽就援引人,党同伐异,无所不,竟完全变另一人了。

司马光逝世,刘挚乘崛,招徕羽翼,排除异己,了官僚集团朔派的领袖。任何政治制度,一有派系存在,了维护集团利益,政治一切夺权现象,是免不了的,尚非国患;但是处不该违背立国的原则,处不该违背人立身的本末。

刘挚所领导的夺权运动,是非常功的。朝廷面,现在已经尽是朔派的,不但占尽津,且持了言路;戆直的吕防,已经孤立,不足顾忌;是与元祐政治立的,那批旧被司马光罢废在外的政客,各处散布谣言,窥伺机,谋东山再,最虑。他是老手的职业官僚,极善运政治技术;即使官廷内部,有照顾的人,达目的,什手段敢使,什谣言敢造,挑拨离间,动摇在位的臣。

宋朝的制度,君权至,即使是宰辅臣,进退均在君主一念间。所,刘挚了贪恋既权位,那些在野政敌,就不不畏惧,不不联络。

刘挚他间生联络,由邢恕牵线,最先与蔡确通声气,不惜叫己的儿子刘斯立与章惇的儿子致平相结,内外勾通。了年协调熟,刘挚便蒙着老实人吕防,共同提了“调停论”,公主张前被排斥的新法诸臣,不妨“稍加引,平宿怨”。

果此,则司马光那一番努力,罢废新法,分别邪正,辛苦建造的贤人政治的架构,岂不完全搞垮?元祐更化的人治原则,岂不完全破灭?太皇太刘挚此论,迟疑不决。苏辙御史中丞,站说话了,两《分别邪正札子》 ,有言:

盖熙宁,人执柄,二十年矣。建立党与,布满中外;一旦失势,睎觊者。是创造语言,动摇贵近,胁祸,诱利,何所不至。

又说:

顷者一二臣,专务含养人,便计,既人内有所主,故蔡确、邢恕流,敢妄言,欺愚惑众。……故臣愿陛谨守元祐初政,久弥坚;慎左右近臣,毋杂邪正。

此所谓“一二臣”,意指刘挚,并明言蔡确、邢恕,与有关联,幢幢鬼影,皆已呼。

吕防、刘挚的调停论,苏辙斩钉截铁言:“独未闻人在外,忧其不悦,引内,遗患者。”

宣仁太皇太命宰执将苏辙两札子,帘前公诵读。听完,乃降口谕说:

“苏辙疑吾君臣兼邪正,其言极中理。”

所幸刘挚行尚浅,不一手遮,朝臣中有人反此议,“调停论”始被攻破。

苏辙所说的邢恕本就是不折不扣的诡诈人。恕,字叔,郑州原武人,洛程颐的门生。元祐初,由程颐荐吕公著,居舍人。他教唆太的内侄高公绘,书请求尊礼太妃,高氏异日福。太气愤,叫他侄子问:“谁汝此书?”公绘不敢隐瞒,曰:“居舍人邢恕。”

太神宗顾托深,责望重,临御初,即先限制己母的恩荫,所示至公。邢恕竟敢挑拨母子侄,此逾分的请求,必严惩。因此命他知随州。

邢恕本就是人,且不说他;苏轼最早记忆中的刘挚,却完全不是现在副嘴脸。权前的刘挚,判不同了。

苏轼回熙宁年间,初任监察御史的刘挚,他那正气凛的声音风貌,竟是在梦。犹忆他任初,入见神宗,帝问:“卿从王安石耶?安石极称卿器识。”

刘挚曰:“臣东北人,少孤独,不识安石。”

从此极论新法弊害,中丞杨绘原亦与他同声抨击。安石使曾布《十难》反诘,声势汹汹。杨绘怕了,廷谢罪,刘挚独奋色:

“人臣岂压权势,使子不知利害实。若谓向背,则臣所向者义,所背者利;所向者君父,所背者权臣。”

此直搏朝的宰相,是何等激昂的烈士声口,不料他己做权臣,竟变此丑恶。使人堕落,权力使人腐败,现在的刘挚,已是隔世的另外一人了!苏轼在船舱中思前,感慨沉吟,充满了迷惘,充满了悲悯。

份迷茫、悲悯的情绪,化了三月十八夜,舟泊吴淞江的破琴梦。

苏轼:人真有本,善利别人的弱点;原的铮铮铁汉,因邢恕一番播弄,便援引群,认是同调的了。

旧传说唐朝的房琯,元年间,宰卢氏。一日,与士邢璞游,夏口村,入一破寺,坐古松暂息。邢士使人凿,掘一瓮,瓮中藏有娄师德与智永禅师书一幅。璞笑谓房琯:

“记件吗?”

邢璞从捡一张破纸,使房琯从此相信他前生是智永禅师。

现在的刘挚,经邢恕一番勾串,即使他相信被司马光打的一批“秦筝”,是“佳琴”,但他己高踞在政治舞台,已从正派的须生,变一白脸了。

苏轼抵京,寄住在兴国浴室,亲戚柳仲远见。他柳旧藏有宋迪(复古)临唐人本(邢璞、房琯前世)的一幅画,便向仲远求取。既,遂将吴江琴梦记其,又题《破琴》诗曰:

破琴虽未修,中有琴意足。

谁云十三弦,音节佩玉。

新琴空高张,丝声不附木。

宛七弦筝,动与世逐。

陋矣房次律,因循堕流俗。

悬知董庭兰,不识无弦曲。

琴,本有五弦,周文王、武王各增一弦,所正规的是七根弦;筝,渊源瑟,有十七弦。现在则人一颠倒,琴有十三弦,筝却是七根弦了。,十三弦的破琴,形象虽怪异,音节总是响铮铮的佩玉声,一旧日的刘挚,不失丈夫立身的本末;现在虽变拱张高处的新琴,但却声不附木,宛是具随波逐流、追求的筝了,实在惜;至那些依草附木辈,是替房太师招揽纳贿的董庭兰,微不足了。

柳仲远将宋迪摹本那幅画送了苏轼,己托王诜临一本,题“邢房悟前生图”,苏轼再题《书破琴诗》:

此身何物不堪,逆旅浮云不知。

偶见一张闲故纸,便疑身是永禅师。

苏轼奇怪人贪恋权位,便迷失了本,竟不人生逆旅,富贵皆浮云?又何苦子做人呢?

吴淞江的破琴梦,是苏轼难言的感慨,头的鄙薄。

像邢璞与房琯类故,平凡俯拾即是;苏轼托诸梦境,一再题咏,长跋记,即使是那条诗题,故意将许不相关联的人与扯在一;一则赞柳瑾善草书,一则称宋复古的画艺,梦梦外的仲殊长老,梦中所见的破琴!邢璞的“邢”姓(影邢恕),唐朝的“宰相”房琯(影刘挚)……构光怪陆离的一重烟幕,跳掷落,令人目迷,显是诗外有,因“忌”,不不故神秘。

苏轼吴淞至苏州,目睹水所造的毁败破坏,灾区人民的饥荒惨状,深恨年奏请朝廷,拨放钱一百万贯、买米平籴案子,虽已获圣旨许,却被运使诿称淮南江东米价昂贵,不肯收籴,致造目前饿殍载无救援的惨局。官僚的误国殃民,实在怕。

是,苏轼满怀悲愤《再乞运司应副浙西米状》,报告他实勘察的灾情次:

目睹积水未退,田固已深水,今岁必恐无望;中田亦渺漫。妇女老弱,日夜车水,雨不止,退寸进尺。现今春晚,并未,乡村缺食者众,至糟糠杂芹莼食;又积水占压,薪刍难,食糟饮冷,至胀

(本章未完)

七 奉召还朝目录+书签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