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记 一

苏东坡写传记,绝不愁资料贫乏。东坡那支生健笔,似乎随在不停挥洒,问既渊博,兴趣又那广泛,所著述丰,虽经长期“元祐党禁”的摧毁,传世,真不少。文集言,明化吉安知府程宗刊《东坡全集》,源苏门定本,其内容包括《东坡集》四十卷、《集》二十卷、《奏议集》十五卷、《内制集》一卷、《外制集附乐语》三卷、《应诏集》十卷、《续集》十二卷,合七集,总计有一百零一卷,集外的书简、题跋、杂文短记类,不在内。

东坡己的文字,是其传记一手材料。不,做文章的目的,总是写给别人的,抵是身外的物,表其一定范围内的主张或意见。其间不免受环境的拘牵,位的限制,不完全是者的本面目,与纯粹挥人情、抒写内情感的诗歌,就塑造人物形象的资料价值言,其质精纯的程度,文不诗,显见。

东坡一生,历尽坎坷,常被命运摆布,在极不由的境,独行荆棘中,臆间积郁着一腔难平气,生芒角,非吐不快,他就在痛苦又孤独的人生路,习写诗。综青年代,蜀入汴始,直至客死常州止,四十余年,不断写的诗篇,传今者二千四百余首。不论是哭的长歌,是欢愉的短唱,全是从他情深处倾泻的真情实感,生命中流露的真,在塑造人物形象一工,此是血材料的无宝库。我写东坡新传,取材他的诗者,十七八,意即在此。

因运苏诗做苏传的材料,便不像平常讽诵一,兴吟哦,十分享受。此,须从一字一句间,推敲诗中蕴含的真意。我在着手,始觉此,不容易。

中国诗歌的传统,与西洋不同,抒情与叙并重。东坡杜甫一,皆非纯粹的抒情诗人,写实主。许品面,常有特定的实背景,或包涵独特的生活经验在内。若不明了他所处的环境位,不体察他所遭遇的经验实,就无法真正懂他的诗意。

东坡一生的遭遇,却又甚不平凡。达则金马玉堂帝王的师傅,府州郡封疆的吏;穷则庾岭外的南荒逐客,桄榔林中食芋饮水的流人。他见识贵族门的骄奢乐,体验闾巷民的贫困无助。很少有人的生活经验,像他一复杂,一身贯彻堂狱两绝的境界,所熟知他的经验,就非常不易的功夫。

不熟知他的经历,就不充分了解苏诗;不充分了解苏诗,就无法触摸东坡内感情的脉搏。高文典论,常是披在外面的锦绣袍褂已,不足尽据。

说读苏诗类,前人言者甚,南宋人陆放翁,知最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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