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部分 1

了麦子,那就像刚剃的头,新鲜中透着一别扭。孔繁花的腰有点别扭。主是酸,酸中又带着那一点麻,就跟刚坐完月子似的。有什办法呢,虽说是一村长,但的农活是非莫属。的男人张殿军,是倒插门官庄村的,眼在深圳郊外的一鞋厂打工,是技工,手管了十号人。殿军称在那“搞业”。麦子怎“搞业”相比呢?所农忙节殿军从不回。

年殿军有算日子,早回了一,干了半晌,回就说痔疮犯了。几前,繁花接他的电话。主动往打电话,说明他知己有。繁花问他什候回。本说,村级选举又始了,让他回帮帮忙,拉拉选票,再写一份竞选演讲词。次竞选的演讲词就是殿军写的。高中的候,殿军的文就写,边的一片火烧云,经他一写就变了宫阙。钢在刀刃,现在就了他的候了。是有话说,他就又提了痔疮。他说厂正赶一批货,运往香港台湾,不马虎的,同志很忙,他很忙,忙痔疮犯了,流血了。“同志”两字人说的是广东话,听就像“童子鸡”。说了“台湾”,人又变普通话了。他说,他是在祖国统一业添砖加瓦,再苦再累甘,说“军功章有我的一半,有你的一半”。繁花恼了:“我那一半就算了,全归你。”

繁花恼的候,殿军从不恼。殿军提了布谷鸟,问空中是否有布谷鸟飞,说梦中听布谷鸟叫了。殿军,真是说梦话呢。布谷鸟是什候叫的?收麦子的候。随殿军又提了“台独”分子,说他那收“海峡那边”的电视节目,一“台独”分子,他的肺气炸了。繁花说:“不就是吕秀莲那老娘儿吗,你一老爷儿,堂堂的技工,让给惹毛了?”殿军说:“行啊你,你知吕秀莲?不,请你全人放,搞‘台独’绝有场。”繁花说:“张殿军,你给我听着。你最别回,等我累死了,你再娶一年轻的。”

中隔了几,殿军是屁颠屁颠赶回了。他脸了一层皮,眼角又添了几皱纹,皱纹满是沙土。怎说呢,那张脸就像的旧纱布,一点不像是从山清水秀的南方回的。他戴了一顶鸭舌帽,一副墨镜,就是官庄人说的蛤蟆镜。午,他拎着箱子走进院门的候,女儿豆豆正在院子几兔子玩儿。豆豆边玩边唱,唱的是奶奶教给的童谣:

颠倒话,话颠倒

石榴树结樱桃

兔子枕着狗腿

老鼠叼花狸猫

豆豆兔子说:“乖乖,枕着狗腿睡觉吧。”说着就己的胳膊伸了。候,殿军进了院子。豆豆今年才五岁,半年见爸爸,已经不敢认他了。他穿的是花格儿的西装,豆豆他“花狸猫”,已经算是高他了。儿,殿军蹲,在西装口袋掏啊掏的,掏一根橡皮筋,一蝴蝶结,了一句普通话:“女儿啊女儿,你比那花朵娇艳,让爸爸亲亲。”

豆豆哇的一声哭了,立即鼓一透明的鼻泡。殿军赶紧从包掏一架望远镜,往豆豆的脖子挂。他掏一张照片让女儿,照片的他骑在骆驼面,有张照片的。“你,是你爸爸,你爸爸就是我。”他指着骆驼,让豆豆猜那是什。豆豆怯生生的,说是恐龙。殿军摇着一根指头,嘴说No、No。豆豆说是毛驴。殿军又No。豆豆不知No是什玩意儿,咧着嘴巴又哭了。

候岳父掀门帘了。岳父咳嗽了一声,说:“豆豆,别怕,他不是坏蛋,他是你爸爸。”殿军赶紧站了,墨镜摘了。老爷子走,一手摸着豆豆的头,一手拎那箱子,摸了摸面的轮子。“回了,不说一声,让繁花车站接你。”老爷子说。殿军问老爷子身体怎,老爷子咳嗽了两声,说:“离死早呢。”说着,老爷子突提高嗓门,朝着房门喊了一声:“老太婆,殿军回了,赶紧给殿军擀碗面条。”殿军弯腰问豆豆:“豆豆,你妈妈呢?”豆豆刚止住哭,泪汪汪的眼睛盯着他手中的墨镜。老爷子替豆豆说了,说繁花县城了。

县城远在溴水。溴水本是河流名字,《水经注》提的,百年前是烟波浩渺,现在剩了一段窄窄的臭水沟。县城建在溴水两岸,所县就叫溴水县,人就称县城溴水。官庄村离乡政府所在王寨村十,从王寨村溴水城二十。晚七点钟的候,繁花有回,手机关机了。殿军有点坐不住了,村口接。老爷子脸挂着霜,说:“接什接?坐。你老远回的,有理了,不敢你。”殿军知,老爷子一见他就生气。他有短处让人抓住了。一般人,果生不男孩,老人肯定怨媳妇。一倒,颠倒了,不怨女儿怨女婿了。殿军坐不是,站不是,就瞟着岳母。岳母瞪了一眼老爷子,椅子往殿军的屁股推了推,说:“殿军,你的电视。真不,就替我买包盐。”

岳母是给他台阶呢。殿军正,听见了一阵声音,是车笛的声音,声音很脆,跟电报似的。老爷子眉毛一挑:“回了,坐着轿车回了。”果是繁花回了,是坐着北京现代回的。司机了车,又绕,替繁花拉了车门。老爷子司机打招呼的候,繁花向司机摆了摆手,说了声再见。殿军跟着说了一句拜拜。繁花扭头见了殿军,他打量了一遍,又回头待司机,路慢一点。车走,繁花手中的包甩给了殿军:“眼色,一点眼色,累死我不是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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