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 美味小吃 大块文章

陈晓卿\文

“有生年一定焦桐吃一餐饭。”愿的候是2010年,我刚读罢焦桐先生的《暴食江湖》,余味在喉。

焦桐原名叶振富,一位误打误撞进入食领域,却一直研究台湾饮食文化的诗人。他笔的食物活灵活现、有滋有味,更重的是,在文字表述背,读他食物的癫狂热爱。他曾经驱车一千公吃一顿午饭,曾经一吃十五顿饭,甚至有一顿吃十一闸蟹的经历。每每写他在餐桌的理活动,经常的文字:“肥死了吃”“拼了痛风,碗汤喝完”……似乎他永远保持着一饥饿状态。

又读了他的《台湾味》、《台湾肚皮》《台湾舌头》,更加觉此人了不。一方面我不停被他充满烟火气的食物馋,另一方面又他孜孜不倦追求食物的生活方式十分向往。我的职业是纪录片制,常常一工,人困马乏;是一顿口的饭食,我仍愿意处寻找;一点,我焦桐谓有戚戚焉,所才有位兄台一盏的冲动。

中国文人,一直有写食记趣的传统,苏轼、林洪、张岱、李渔、袁枚莫不此。世纪中叶,传统在台湾了延续,梁实秋、唐鲁孙算一代。其中我更喜爱唐鲁孙,他的文字像河水,但凡食现,即若流经峡谷,激流险滩,欢腾跳跃,有你见的兴奋垂涎。,我更喜欢他食外的闲笔,讲人生阅历,讲世沧桑,讲故土乡愁……静水流深,光云影,是另一番阔苍凉。一代台湾食写者境甚,见识亦广,托食物寄情,笔触难免有怀乡意。了逯耀东一代,由受了严格的专业文史训练,更有全球视野的关照,食文字中了很源流考据,及西方人文科中的社、人类分析。逯耀东《肚容》《寒夜客》等著述,让台湾食写的风格生了革命的变化。

焦桐的现,则促了台湾食写文风的“二变”(张晓风语)。他是田野调查的方式寻找台湾味的包容与独特,同中国文字滋味趣味铺陈活色生香。在他的文章,饮食了一神圣的审活动,充满宗教意味。更重的是,在食物的认知,他比前人更进一步。在西方人的字典,所谓“文化”,经常被定义“由人创造并人类所使的一切”。从角度说,人摄取食物的活动既原始冲动,是我的文化标本文明标记。带有域特色的日常食物,不仅暗含着深厚的间流变轨迹,且是我日趋相同的诸人类活动场景,最具生命力的文化表征。

焦桐恰恰似寻常的食物注入了更的热情。他不厌其烦罗列不同店的各吃——其中一些在北人眼中同异的,他从食材选取、加工流程、烹饪方法等侧面展示它的差异。焦桐并有刻意强调参差态文本的珍贵,是尽文的手段津津乐、吸引读者。此他了数年的间走遍台湾做田野调查,经常从中午十二点吃晚十二点,且几乎每在考察新餐馆,避免吃重复的东西。所他的书不仅是手写的,更是脚写的。

焦桐所有魅力,除了仰仗他一支椽笔无数情文字,与台湾宽容的饮食生态相关。百年的政治变迁与经济、社展,让台湾在保全了中华烹饪传统的同,广纳不同域的食物,并不断加入宝岛因素,正是台湾味所在。

在北京,我朋友经常聊“台湾底不吃”话题,每人有己的答案。我曾经三次赴台,间不长。有限的旅程中,我体验了很特色吃,了不少让我难忘的餐厅,更重的是,在我感受了人食的态度。有次我吃高丽菜,团队的台湾摄影师老兄带着我驱车几十公,的是吃“更甜”的高山卷菜——其实所谓的甜度差异,并有我象明显,但他认真的态度是让我很感动。

台湾人食物充满敬畏,正是因有较真儿的人,焦桐的写才有意义,他的食文章正是根植台湾肥沃的土壤。在读焦桐系列食随笔前,台湾我是一囫囵的理概念,台湾味就像那些名字听有些古怪的食物:鼎边锉、担仔面、棺材板、甜不辣、烧仙草、鲨鱼烟……在焦桐书,我才一次了解了原台湾是很“”的。一方水土养一方人,台湾的东西南北有微妙的差异:台北吃宽粉,新竹吃细粉;台北吃宽面,台南吃细面;同是卤饭,台北写鲁饭,台南写燥饭……我经常说,食物是人类认知世界最复杂是最有趣的通,句话评价焦桐兄的文字,真再合适不了。

一直希望焦桐一的生活,奈何有他的专注,有他的才情,他生活的观察与表述力是我辈难企及的。比写稻米,米是台湾最主的主食,是焦桐写最的食物,但无论是饭、粉、粥、粄,焦桐几乎有重复的描述。他写米饭卤衬托“一忍不住的激情”,他写米粉在猪骨汤中浸“充满了油脂香”,他写米粉“是一很憨厚的食物,甚至有点笨,你喂它什,它就变什”。每次读,本做着吞咽动的同,不不拍案击节,佩服者的文采。

五年前的秋台湾公干,托台湾纪录片导演丁雯静老师联络,台北新生南路焦桐兄的二鱼文化工室拜访。在崇山峻岭般的书堆,戴着眼镜的焦桐善站身,打着招呼。他头脑清晰,思维敏捷,且我象的不一的是,他说话文质彬彬,丝毫有他文章中的那砍杀的凶劲儿。在我台湾前,他已经应允担任《舌尖的中国》二季台湾部分的食顾问,并且在牛面的故给我提供了量实调研的案例帮助,我名义是了表示感谢,其实有些实现头愿望的意思。

那是午,此我激动中午特有吃饭,被邀请饕餮一顿并且有一醉方休。不,焦桐兄很歉疚说,由身体原因,他早已始婉拒所有晚餐应酬,在吃粥。“身体原因?”我听着中一凛,曾经那凶残的饕餮徒放餐刀,立佛啊。是我焦桐先生唯一的一次面,离带了他送的几本参考书及他的品,同带走了遗憾不解。

五年,连年的食纪录片拍摄让我始逐渐福,不断增长的年龄让己从前热爱的一些食物生畏惧,人朋友百般劝诫我节食养生,我周围的朋友纷纷加入了不吃主食的队伍。我终理解了年书堆中的焦桐老师,是两月前,我始有计划调整在外就餐的密集程度,并决定晚餐戒断所有谷物。

就在候,译林版社给我送了焦桐老师的最新书稿《台湾吃全书》,本书实际是“台湾味”三部曲的合集,在十余编目重新梳理整合了台湾吃,并增补了四十篇文章,全书凡六百页。知连续十几晚,面些充满望的文字,是一什的煎熬?

版社转达了焦桐兄有意让我本书的简体字版撰写序言的法。蒙老兄高,经典在前,我是晚辈,怎敢僭越?匆匆写面的文字,表达焦桐先生的敬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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