羹之属 佛跳墙

佛跳墙堪称福建的首席名肴,料讲究,工序繁复。主料有鸡、鸭、羊肘、蹄尖、蹄筋等二十,辅料包括香菇、竹蛏、鹌鹑蛋等十余。

先分别烹制所有的材料,排骨、芋头先油炸,鱼翅、海参先,鹌鹑蛋先煮熟,猪脚、猪肚先烧卤……再熬的鸡汤加绍兴酒注入瓮内约九分满,慢火细炖或隔水蒸煮。烹调器具瓷瓮佳,需深,窄口宽腹,瓮口荷叶密封,隔水蒸煮约一,品酥软味腴,香气馥郁浓稠。

展至今一百年,佛跳墙材料迭有变化,丰俭随人。虽仅一百年,源却众说纷纭,其中一,传说有乞丐,将讨的残羹冷炙,在某佛寺墙角升火烩煮,香味飘散,诱引寺庙内的尚忍不住翻墙索食。

比较信的是清光绪年间,一名福州官钱局官员在宴请福建按察使周莲,主料鸡、鸭、猪等十,绍兴酒坛精煨制。周莲品尝赞不绝口,问及菜名,该官员说该菜取“吉祥意、福寿双全”意,名“福寿全”。周莲遣厨郑春求教官员内眷,并加改进。

郑春谓闽菜奠基者,他在光绪三十年(一九〇四)独立承接了“三友斋”并易店名“聚春园”,即福寿全一菜轰动榕城,慕名品尝者众。此菜桌启坛,鲜香味触动了一位秀才的灵感,即兴吟哦:“坛启荤香飘四邻,佛闻弃禅跳墙。”从此“佛跳墙”名流传。另一说,“福寿全”的福州腔似“佛跳墙”,遂讹传讹至今。

附的故虽未信,仍有几分理。林文月认乞丐烩煮残羹冷炙的传说,正表现佛跳墙的烹制特色:各味分散,汇聚隔水蒸煮;若同的素材同锅烹煮,效果全异。

现在的聚春园包含旅馆,规模很,据说菜色有两千,我初访太贪,独暴食了佛跳墙,又加点了荔枝、糟夹光饼、爆糟兔、鱼丸燕汤、太极香芋泥。

有福州人认,福寿全既称“全”,基础必全鸡、全鸭、全肘,非炸排骨所取代;且坛底必铺干货淡菜、蛏干等;加入芋头仅充实内容分量,有蛇足嫌;筋则鹿筋,猪蹄筋无法彰显主人的贵气云云。则整鸡、鸭、肘全塞进瓮内,需巨的瓮啊?真是莽汉吃法。

菜初始不算热门,梁实秋说他台湾前,从未听说。佛跳墙清末渡海台,融入台菜,声名噪,面貌却不复闽味:渐无鸡、鸭、羊肘,转加重海味分量干贝、鲍鱼、鱼皮,辅料则常见金针菇、白菜、枸杞、桂圆等。

我觉台式佛跳墙北投酒所烹最迷人,许是因温泉环境的加持。北投酒有汤屋,冬日泡汤泡全身酥软,适喝碗热汤,委实是品味佛跳墙的最高境界。高行健甫获诺贝尔文奖,我曾带他历史悠久的“泷乃屋”泡汤庆祝,两人坦诚相见,边在烟雾迷蒙中聊,边欣赏窗外丽的庭园。惜诺奖主越越难接近,十几年终失了联络。

除了温泉酒,台菜馆、福州菜餐厅所烹亦佳,目前台北最正宗最高档的福州菜莫非“翰林筵”,此店主推福州官府菜,乃沈葆桢代沈吕遂设,招牌菜即是佛跳墙。“明福餐厅”所制舍弃芋头、炸排骨,代荸荠、笋、白果、花菇、冬虫夏草、松茸、鱼、鸡睾丸等十几材料,汤头显较清爽。

有晚,杨牧伉俪赐宴明福餐厅,我问阿明师,不及预定你的镇店招牌“一品佛跳墙”,有幸品尝吗?有。约十几分钟老板娘说有了,一桌日本客人预订了一瓮,他临不了,那瓮就让给你。佛跳墙桌,先分盛了一碗给杨牧,他随即舀一粒疑的东西问是什?我说是鸡睾丸。他非常吃惊,持汤匙的右手悬僵被点住了。既不敢吃就给我吧。

一群人鱼贯进店门,老板娘又刚分盛的佛跳墙一一倒回瓮,神色慌张说:“日本人了”,声音仿佛是日本鬼子空袭;见杨牧碗的汤已喝了几口,不意思再倒回,回头说:“那碗概一千块钱,就送给你吃了。”

佛跳墙集山珍海味一瓮,象征丰富圆满。瓮动辄超二十食物,它捐弃己独特的味,融合在一,众声响,相益彰,展现杂烩极致。

焦妻在世,每年除夕,我做一瓮佛跳墙送岳父母,概面包含了干贝、鲍鱼、鱼翅等高档货,很年夜饭的主角。除夕是亲人团圆的夜晚,理应回己的父母吃饭,结了婚不妨各回娘。我欢喜送妻女回娘吃团圆饭,一族争食我的品,老婆绽的笑容。不谦虚说,那瓮佛跳墙真味,虽则加了芋头,汤并不显混浊,有效讨了团聚的亲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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