肉之属 姜丝大肠

客有一首《病子歌》,描述丈夫问怀孕的妻子吃什食物,初害喜吃的就是姜丝炒肠:“阿哥问娘爱食介唷 爱食猪肠炒姜丝 恁食 炒姜丝 食猪肠炒姜丫丫丝 哪哎唷 炒姜丝。”孕妇害喜因味觉的敏感度降,舌头变迟钝,常爱吃刺激食物,猪肠炒姜丝因酸度强,尤令孕妇欢喜。

姜丝肠的材料很廉价,世俗般的本质,穷人富人着迷。炒制一定醋精,才有那独特的酸呛味,一般白醋无法表现味。醋精是一合醋,的客口味,极酸,觉牙齿软掉了;市的超级市场难觅此物,乡杂货店买。

有趣的是菜名中并无醋精,像某压抑的冲动,埋伏在潜意识界域,却主导外现的行。此菜颇具表现主义(Expressionism)特质,扬弃谐,均衡,稳定的口感;故意表现不安,焦虑,逼人疯的酸。我的精神官昏昏睡,正需它提醒。它的内在又仿佛梵高画中激情的线条笔触,燃烧般的热情表演一生。

姜丝炒肠乃客传统“四炆四炒”一。姜的辛,醋精的酸,肠的脂黄豆酱的陈,四重口味结合刚烈的。令我忆曾在阿姆斯特丹梵高博物馆长立画《麦田群鸦》前的感动,沉闷的蓝、绿、黑、金黄共谱不安的响,那压抑厚重的褐黄麦浪堆挤着,汹涌,压抑。

菜南北颇有差异。台湾北部的姜丝炒肠,单纯姜丝、肠合炒;南台湾的姜丝炒肠有加酸菜,是受闽南人的影响。客名菜很酸,杰并不见,稍微失手,那肠嚼便同橡皮。

肠整治洁净,除肠壁内的脂肪,几乎不油脂,口感弹牙柔软,优秀的肠脆不韧,饱满着嚼感,酸呛适度。江湖一点诀,关键在整治肠不盐洗涤清理,否则变坚韧。改进是,先翻面面粉抓洗,再沙士或乐搓揉,再清水洗净;料理前苏打粉腌半。

切肠需斜刀法,运刀刀身与砧板的肠一定角度,一刀左斜,一刀则右斜,替运刀,务令切的肠呈三角形,此炒制有助口感爽脆。

先爆香姜丝,再加入黄豆酱、米酒、醋精、肠,猛火翻炒。姜辛、肠香醋精的呛酸,一热烈缠,像年轻的爱,风驰电掣般结合。姜丝肠是我唯一容忍的客菜加糖,台北“广东客馆”所制就加了糖拌炒,酸甜适度,爽脆顺口,连姜丝吃;店烹制前先热油,令肠表皮瞬间紧缩,略带酥脆感。

有一期,我带领几研究生集中考察客菜,品尝不少优秀的姜丝肠。中坜“老姜花园餐厅”的姜丝肠整治清净,除尽肠壁内的脂肪,口感弹牙柔软。三峡“牧童遥指客村”的姜丝肠加酱油炒制,色泽偏褐,吃。

有些餐馆很富创意,富冈“信义饮食店”除了传统的姜丝肠,更变化该店一招牌“姜丝炒粉肠”,加了酱油猪油炒制,气韵生动。浓“合口味”结合湘菜客风味,除了姜丝炒肠,亦衍变姜丝炒猪肚,猪肚脆,口感很。铜锣“福欣园”的冬笋肥肠,亦是姜丝肠的变奏:肠卤,加了花椒粒,盘底铺垫着略渍的老姜丝,店附赠生萝蔓叶,供食客包裹着吃,增添风味又颇有解腻效。是店的创意,保留传统姜丝肠的酸、腴、香味,加入泰式料理生菜包裹品的手段。

求新求变是创者的文法,则变化岂是简单?有人喜加太白粉勾芡,就不足训。

醋精是化制品,酸味太单调,且不宜吃。期待厨艺运各醋,调制酸度直追醋精的混合醋,体贴现代人的身体。此外,醋软化质,此菜宜鼓猛火快炒,炒制醋挥酸味,不宜炒太久。许考虑二段加醋,一段先让醋香渗进肠,锅前再加醋增酸。

那酸呛味,像深刻的启示,因有醋酸,提醒了肠的脂香;因有嫩姜,肠革除了腥膻;因有肠,那疯狂的酸遂值回味。

肠、姜丝醋精形了紧张关系,比强烈,共谱火焰般冲动不安的热情,刺激,挑衅,充满力度速度诱引着感官,田原狂野的牲畜;又勇泅湍流的舟,遍历礁石险巇的临界点,突凌空,忽焉急坠,被魅力驱使着。姜丝肠的特征相胆,表现棱角分明的,跳跃式的味蕾试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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