饮之属 酸柑茶

我曾经带“饮食文专题研究”修课的研究生赴头份“日新茶园”,采访园主许稳先生,实了解日光萎凋、室内萎凋、炒菁、揉捻等现代制茶程;访谈果茶制。客庄的果茶有酸柑茶柚子茶,尤酸柑茶宗,两者的制方法相同。至柚子茶,非指韩国的蜂蜜柚子茶,乃是台湾客庄的名产。韩国货比较像果酱,并无丝毫茶味,甚甜,冲泡仿佛果汁,适合调制鸡尾酒。

许稳曾获全台十杰农村青年,茶厂四代经营者,是有高度觉力远见的茶农,长期栽培有机茶。生产健康的茶叶,非仅费、费力,产量远不惯施药的茶园,我高兴日新所产制的乌龙茶、东方人茶及酸柑茶日益受评。

酸柑茶选虎头柑,虎头柑外形硕,皮厚,色泽澄红鲜艳,除了在树,较常见的是在台湾人年的供桌,观赏途吃食,盖其果酸涩,适合贿赂神明。

春节,虎头柑失水干瘪,勤俭惜物的客人遂制果茶。酸柑茶标准工序是九蒸九晒。首先特制的金属圆筒在虎头柑顶部切割缺口(或倒扣杯子沿杯缘切割),保留割的柑皮盖子;再剜取果,挑剔果籽,绞碎果泥,混合盐、甘草、薄荷、紫苏茶叶,回填进虎头柑内;回填务须往紧塞,塞虎头柑圆滚滚的,才盖回原先取的柑皮顶;再铁丝或橡皮绑紧那茶柑,送进蒸笼,蒸经曝晒、烘、压等工序,此般九次,直完全干燥才算完。共需费三月。

龙潭“福源制茶厂”传承已五代,所制酸柑茶的工序稍有不同:首先是舍弃切割的柑皮,另觅较的柑皮盖子,令柑皮盖与柑身更密合,无虞蒸晒程因缩落,因无须绑紧虎头柑;其次,仅茶叶塞入柑内,不添加任何中药材或青草;最将处理的虎头柑排列整齐,、两块木板紧压扁圆形。

是有理的,蒸熟蒸透再晒干烘干,才经陈放。陈年的程,酸柑茶逐渐变皱变,需重新捆绑;颜色逐渐变深,由土黄、深褐黑。

酸柑茶堪称紧压茶,品硬石头,须赖铁槌整颗敲碎,连皮一冲泡,所幸茶厂制茶包销售。

台湾客人特殊的养生茶饮,源广东梅县,现在桃竹苗一带主,台湾南部罕见酸柑茶。初,酸柑茶是药效目的,制茶添入几青草,并加盐除酸味苦味;混合茶叶的青草各所制不同,除了前述甘草、薄荷、紫苏,另有菊花、枸杞、风等。有其中医理,不仅那些青草,盖柑皮烘干即“陈皮”,本身即有化痰、镇咳、解热功效。

果茶所的茶叶并非什茶,抵是制茶程淘汰的“茶角”。酸柑茶的青草味远甚茶香,其味功接近马西亚的“何人凉茶”,何人凉茶亦是一保健茶饮,宣称二十四草药结合茶叶制,有清热解毒、清肺润燥的功效;虽曰凉茶,冲泡热饮较佳。我感冒殊少医生,总是冲泡酸柑茶或何人凉茶饮。

茶与中医古即关系紧密,茶疗在唐代已气候,陆羽《茶经》、孙思邈《千金方》、孟诜《食疗本草》等皆不乏记载;诗僧皎名诗《饮茶歌诮崔石使君》喻剡溪茶长生不老的“琼蕊浆”,几乎已是普遍的认知。又“何须魏帝一丸药,且尽卢仝七碗茶”,见东坡居士亦笃信茶疗效。直今,“八仙茶”“枸杞茶”“川芎茶”“珍珠茶”“中茶”……仍广泛习。

酸柑茶越陈越香,辛辣的柑皮,酸味的柑,略带苦涩的茶叶,经岁月的转化,像老夫老妻,逐渐粗粝磨平,逐渐化尖锐圆融,令顽固变柔,呈现一温润感。

不老太分。年前几位热衷品茗的茶人组“茶帮”,帮组织共推林珊旭帮主,经常茶联谊,相招饮茶,有颇有斗茶的况味,往往一饮就一整,确实品了不少珍茗。世玩久了不免玩火,有人竟拿储存一百年的酸柑茶,那颗宛木乃伊的酸柑茶,着实有些忐忑,不知何付它才安。那次夜饮由詹勋华执壶,虽则是高手执壶,勉强喝了两杯,就不再继续了;那茶汤色泽极深,茶味、柑味俱杳,剩淡淡的苦;有沉香味,强有力召唤了什古老的物,晒榖埕,亭仔脚,透露着诡异的喧闹氛围,带着一戏剧感。

酸柑茶制费耗工,缺乏经济效益,传统技艺恐虞失传。台湾的茶产业,客人抵包办了五分三,我像寄望客人维系酸柑茶。

几感冒,我又拿酸柑茶冲泡滚水,闭目啜饮,杜甫的诗句忽就浮了:“人生不相见,动参与商。”近几年“茶帮”的朋友各分西东,许人失了音讯,Peter、谢、程延平、朱隽,有人生了一些,有人移居加拿,真的是“世两茫茫”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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