口上谈兵的武林高手

古代有“纸谈兵”的故,故中的名丑角名叫赵括。据《史记·廉颇蔺相列传》所载:战国赵国名将子赵括,从喜读兵法,善谈兵,连父亲难不倒他。赵括替代廉颇赵将,战识死据兵书,全不懂通变理,结果在长平战中,秦将白所败。赵括本人被死,赵军四十万人被俘坑死。世途据此故,称不切实际夸夸其谈“纸谈兵”。

历史的“纸谈兵”是悲的,武侠说中的“口谈兵”却十分有趣。

《书剑恩仇录》中写火手判官张召重在西北嘉峪关外遇池怪侠袁士霄,就有一段“口谈兵”的描写。此袁士霄正驱赶骆驼牛羊寻找狼群,便狼群引入陷阱聚歼。途中遇着刚离狼群厄的张召重等人。袁士霄叫他同捉狼,张召重不识袁士霄,不肯同行,说:“在请教袁侠的高姓名,倘若确是前辈高人,遵命。”袁士霄:“哈哈,你考较老儿啦!老儿生平考较别人,从不受人考较。”是,便引面一段“口谈兵”的有趣文字:

袁士霄:“我问你,刚才你使‘烘云托月’,变‘雪拥蓝关’,是我左面给你一招‘山斩虎’,右面点你‘神庭’,右脚同踢你膝弯三寸,你怎生应付?”张召重一呆,答:“我盘‘盘弓雕’,双手擒拿手法反扣你脉门。”袁士霄:“守中带攻,那是武派的高手了。”

……袁士霄又:“右进‘明夷’,拿‘期门’。”张召重:“退‘中孚’,凤眼手化。”袁士霄:“进‘既济’,点‘环跳’,又左掌印‘曲垣’。”张召重神色紧迫,顿了片刻,:“退‘震’位,又退‘复’位,再退‘未济’。”

听两人越说越快,袁士霄笑吟吟的神色若,张召重额头不断渗汗,有一招了一阵才勉强化。……两人口又拆了数招,张召重:“旁进‘畜’,虚守中盘。”袁士霄摇手:“招不,你输啦!”张召重:“请教。”袁士霄:“我窜进‘贲’位,足踢‘市’,又点‘神封’,你解救不了。”张召重:“话是不错,但你既在‘贲’位,怕手肘撞不我的‘神封’。”袁士霄:“不手肘!你不信,就试试!了。”右腿飞,向他膝三寸处“市”踢,张召重反身跃,叫:“你何伤我……”语声未毕,袁士霄右手一伸,已点中他口“神封”。

真是精彩绝伦的“口搏斗”,真是见所未见,闻所未闻。文中的“明夷”“中孚”“既济”“震”“复”“未济”“畜”“贲”等,是《易经》中的卦名,表示脚踏的方位;“期门”“环跳”“曲垣”“市”“神封”等等,则是人身的位。由袁、张二人在嘴头比武,卦位与位错现,词句古怪难懂,就难怪旁边观“战”的关东二魔,他是在说黑话了。

无独有偶,《神雕侠侣》中有一段嘴头比武的描写。那是北丐洪七公与西毒欧阳锋在华山绝顶巧遇,经比拼内力,精力垂尽,气息奄奄,不再斗。但二人胜未已,便轮番口授棒法、杖法给杨,让他依次演给方拆解。洪七公“打狗棒法”中最厉害的一招“无狗”,最终让欧阳锋翻覆折腾了一夜,一着绝招破解了。杨依式演给洪七公,洪七公叹服。场由北丐西毒动口,杨动手的“比武”,颇新颖有趣,真是招数新奇,使人眼界。

果说袁士霄、张召重、洪七公、欧阳锋等人,虽“口谈兵”,却是货真价实的武林高手的话,那《龙八部》中的王语嫣,就是动口、不动手的“口头武术”了。王语嫣由钟情的表哥慕容复,他见面谈,因读尽武典籍,牢牢记在中。举凡各各派的武功特点招式变化,各派师承源流帮派间结仇经,及各招式的破解,各派独门兵刃暗器的辨识,各武功的长处不足,等等,了指掌,识辨极精,俨一代武。在曼陀山庄听阿朱说慕容复练丐帮的“打狗棒法”,“使很快,从头至尾便行云流水一般”,听轻呼“不”,说:“打狗棒法的法我虽不知,但从棒法中,有几路是越慢越,有几路却忽快忽慢,快中有慢,慢中有快,那是确无疑的,他……他一味求快,跟丐帮中高手动了手,怕……怕……”意思是说,慕容复倘若在棒法一味求快,不合它的法,遇丐帮的高手,怕落败。但王语嫣一向敬重表哥,故不忍“败”字说。在无锡城中,王语嫣亲眼丐帮帮主乔峰举手间便击倒风波恶包不同二人,便觉江湖虽“北乔峰,南慕容”齐名并称,但论武功高,慕容复是不及乔峰的。的实证明,王语嫣的推断是极精确的。慕容复在少林寺外初次见乔峰并与相斗,慕容复便败乔峰的掌。

王语嫣是一不懂抡刀使棒的武奇才。既无内力,又无武功,但武典籍的奇功绝技,却知甚详,并且烂熟。观别人打斗,一眼即是何何派,并指点别人何手,令打斗双方惊愕不已。离曼陀山庄,阿朱所住的听香水榭,就显露惊人的本。听香水榭正聚集着两伙前寻仇的强悍汉子,一伙是秦寨的,一伙是青城派的。王语嫣从容谈武,语惊四座。指秦寨的五虎断门刀共有六十四招,人忘了五招,有五十九招传,并指缺了的五招是“白虎跳涧”“一啸生风”“剪扑”“雄霸群山”“伏象胜狮”,令秦寨的寨主姚伯吃一惊。青城派掌门司马林亮两柄奇形兵刃,一眼便认是青城派的独门兵刃“雷公轰”,并指该派的“青”字九打、“城”字十八破的提法不够妥。司马林说:“我‘青’字称十打较妥,铁菩提铁莲子外形虽似,法不同,不混一谈。至‘城’字的十八破,那‘破甲’‘破盾’‘破牌’三招数无甚特异处,似乎故意拿凑十八数,其实取消或者合并,称十五破或十六破,反更精。”此语一,即令司马林目瞪口呆,因他的“青”字七打,铁莲子铁菩提的分别却全不知;至破甲、破盾、破牌三功夫,原是他毕生最意的武,向是青城派的镇山绝技,不料王语嫣却说尽取消,使他既惊且恼,恨恨不已。王语嫣从暗器的手法,指司马林的师弟诸保昆所的暗器不是青城派的“青蜂钉”,是蓬莱派的“王补针”;并且熟知青城、蓬莱两派世代仇的经。司马林等人诛杀混入青城派的诸保昆,王语嫣又指点诸保昆先使蓬莱、青城两派的武功,躲了场劫难。

王语嫣次在武林高手面前,侃侃谈,指点评论,显示有极深的武造诣;但弱不禁风,娇姿婀娜,全无武功,是一罕见的奇特人物。人物典型很有特色,在别的武侠说中似乎尚未见。金庸善塑造与众不同的人物形象,生丽质的娇滴滴的王语嫣,武侠说提供了一崭新的典型——虽有武功,却是一武奇才;武的博闻卓识,给人留极深的印象。是另一类“武林怪杰”——口谈兵的武林高手,在武侠说中是有特殊的位的。

金庸《三十三剑客图》图解补缺目录+书签目不识丁的武林高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