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如此悲伤,如此愉悦,如此独特” 乡关万里,尺素寸心

——《夏氏兄弟书信集》

夏济安与夏志清先生是中国现代文批评界的两巨擘。志清先生一九六一年凭《中国现代说史》英文专著,一举英语世界研究中国现代文的先河。的《中国古典说》更将视野扩及中国古典叙。他的批评方法一海内外风行景从,谓典范的树立,应非誉。志清先生治或论政有择善固执的一面,因此往往引立声音。但不论赞同或反,我难忽视他半世纪巨的影响。

与夏志清先生相比,夏济安先生的术生涯似乎寂寞了些,争议较。或许与他的际遇及英年早逝不无关系。他唯一的英文专著迟至身三年方才版。但任何阅读此书的读者同意,济安先生的问洞见绝不亚乃弟,他文评论的包容力甚至及他所批判的象。特别值一提的是,夏济安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曾在台湾任教,不仅调教一批最优秀的生刘绍铭、白先勇、李欧梵等,创办《文杂志》,日台湾现代主义运动奠定基础。

夏氏兄弟在术界享有名,但他早期的生涯我所知不。他生长在充满战乱的三四十年代,日迁徙,经历我仅从有限资料济安先生的日记、志清先生的回忆文章等获知。志清先生在二〇一三年底世,夏师母王洞女士整理先生文件,共夏氏兄弟通信六百一十二封。批信件在夏师母监督,由苏州季进教授率领他的团队一一打字编注,并版公司支持,从二〇一五年——夏济安先生逝世五十周年——始陆续版。

不论就内容或数量言,批信件的版是现代中国术史料的重件。六百一十二封信一九四七年秋夏志清赴留,终夏济安一九六五年二月二十三日脑溢血世前,间横跨十八年,从未间断。尽管动参商,他通信不绝,且相互珍藏方信。一九六五年夏济安骤逝,所有书信文稿由夏志清携回保存。五十年,他的信件重新按照原始送日期编排版,兄弟两人再次展纸话,不由读者不感动。

批信件的版至少有三重意义。由战乱关系,二十世纪中期的信件保存殊不易。夏氏兄弟一九四七年各奔前程,但不论身在何处,总记互通有无,且妥留存。此中深情,不言喻。他信件的内容往往极细密详尽,庭琐、感情伏、研究课题、娱乐新闻无不娓娓。在些似无足轻重的叙述外,却是历史“惘惘的威胁”。

首辑版的一百二十一封信件夏志清赴,至夏济安一九五〇年准备港赴台止,是夏氏兄弟离散经验的始。一九四六年,夏志清追随兄长赴北担任助教,一年获李氏奖金国深造。夏志清赴,局势动荡。夏济安一年离校回海另觅路。夏济安不已转赴香港担任商职,从此再有回海。

一九四七年的夏氏兄弟正值英年。夏济安在北任教,课余醉电影京剧,但让他最魂牵梦萦的确是一桩又一桩的爱情冒险。从他信的白我尽管在问视甚高,他在感情却腼腆缺乏信。他渴望爱情,却每每无功返。他最迷恋的象竟有十三四岁——几乎是洛丽塔情结!刚国的夏志清一方面求若渴,一方面难掩人在异乡的寂寞。两人在信中言无不尽,甚至不避讳密望。那真切的互动不仅洋溢兄弟情,有男间的信任,应是书信集最珍贵的部分。

两人谈问,谈刚的莱坞电影,追求女友的手法,新定做的西装……夏济安即使了香港,生活捉襟见肘,但日常生活的形形色色仍怀抱兴味。滞留国的夏志清在奋斗他的英国文课程的同,不忘纽约调剂精神。

带了他书信往的二层意义。或有识者指,夏氏兄弟身洋场背景,无不与“代”的召唤背驰。但是历史的见明。夏氏兄弟所呈现的一代知识分子的生命切片,的确我所熟悉的主流“叙”有所不同。但唯其此,他信件的内容原了二十世纪中期平常人感生活的片断,忠实呈现驳杂的历史面貌。

从通信中我知四十年代末兄弟两人迁徙,仍与海人保持联络。但我他境的改变。他的信有惊动的怀抱,有的是与俱增的不安。他关父亲的业,庭的经济,妹妹的教育;汇款回不断现的话题,何况他己的生活十分拮据。政局是一回,眼前的生计问题才更恼人。了一九五〇年,夏济安准备离香港台湾,夏志清有了在国长居的打算。他何尝知,离散的经验才刚刚始。

夏氏兄弟的通信有三层意义,那就是在乱世他何待己的志业。知识分子不是存观望,就是一头栽进的风潮中。两人信中常提的钱熙就是例子。知识分子,他的抉择术思的浸润。

夏氏兄弟倾西洋文,并承袭了三十年代海、北平英现代主义人文主义的传统。一传统了四十年代因威廉·燕卜逊先在西南联北讲赓续不断。燕卜逊在革命前夕何何从,兄弟通信中一重的代号。夏志清国,更有机亲炙“新批评”的师布鲁克斯等。的传承使他任何煽情的物,不论左派与右派,有本的保留。相,他强调文是文化与社的精粹。经语言形式的提炼,文批评人生内容,改变社气质的媒介。他相信文化是改变中国的项。

夏氏兄弟的通信风格少反映了他的文信念。他畅谈英佳师际,往往话锋一转,又跳电影爱情国;字行间有陈词高调,穿衣吃饭就是问。文形式的思考恰恰“方法”的现实生活。夏济安分析己的情场失犹说评论,夏志清莱坞电影认真的程度不亚读书。有一生活本身的热切拥抱。唯其此,日夏济安在《黑暗的闸门》,左翼才有此同此理的描述,夏志清在《中国现代说史》中掘了张爱玲笔日常生活的政治。

在滞留海外的岁月,夏氏兄弟在薄薄的航空信纸蝇头字写生活点滴、望,有文课题。兄弟志同合,是难的平生知己。我不禁西晋的陆机、陆云兄弟俱有文才;陆机更《文赋》首中国文论典范。陆氏兄弟尝书信谈文论艺,至今仍有陆云《与兄平原书》三十封书信传世,研究二陆与晋康文化的重资源。千百年,在另一历史空,夏氏兄弟书信记录生命的吉光片羽,兼论文艺,竟饶有魏晋风雅。我的代电邮与简讯泛滥,随随灭。重读前人手札,涯万,尺素寸,宁不令人思古幽情?

“我已经永垂不朽!”目录+书签雷峰塔下的张爱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