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章 静穆:超越生与死的结晶 第九章 回归自然

——论陶渊明的诗歌语言

晋宋际,诗歌语言“俪采百字偶,争价一句奇” ,装饰花哨就是一切,注重外表使人眼花缭乱,正是虚华的外表,遮蔽了存在的本真。解铃须系铃人,根治语言的病态又非诗莫属,“语言通诗从根本更新身,揭示存在者,使存在者显现音;澄明存在域,使其从遮蔽中敝,回答人的质询,将生命置入新的境域中,使人名副其实所是者” 。不,工是一精神的历险,有陶渊明够并且愿意承担,因有他超世俗利害、声名的束缚,有他无意诗博社位世人的称扬,有他才不在乎世俗的毁誉褒贬。他从虚伪的流社抽身逃的同,避免了掉进虚华的语言陷阱。正他决意返回外在的一,他迫切回归语言的,或者说,正由他回归了语言的,他才回归己内在的,并进返回外在的。

关陶渊明诗歌语言的“”一特色,前人有不少非常精的评论:“陶渊明诗所不及者,冲淡深粹,。若曾力,知渊明诗非着力所。” 宋叶梦在《玉涧杂书》中说:“诗本触物遇兴吟咏情,但输写中所言,无有不佳。世但役组织雕镂,故语言虽工,淡无味。陶渊明直是倾倒所有,借书手,初不知语言文字,此其所不及。”陶渊明的诗歌语言入妙是古代诗人诗论的共识:“晋宋间诗,俳偶雕刻工;靖节则真率,倾倒所有,人初不知尚。” “靖节诗直写己怀,文。” ,它是诗论凭直觉的印象式批评,很少有人进一步追问:陶渊明诗歌语言的“”有什特点?它具有哪些表现形式?它又是何形的?

“”本就是一很有弹的概念,在与非间有一条明显的界限,且不存在一划一的标准。诗歌语言的是相日常口语言呢,是相诗歌语言身言?司空图在《诗品》中虽列有《》一品,但仍给人一有关“”的形象或“”的意境:“俯拾即是,不取诸邻。俱适往,著乎春。逢花,瞻岁新。真与不夺,强易贫。幽人空山,雨采苹。薄言情语,悠悠均。” 从诗人的创程,“”就是不刻意拼凑獭祭,随手拈,口,的“真与”非人的“强”;从读者的审感受,“”就是泯灭了任何针线痕迹,给人的感受就像花花落那;从诗歌语言本身,“”就是指句法、节奏接近日常口语,有人颠倒正常语序,结句清通又顺畅。

主从陶渊明诗歌语言本身握其“”的特质。晋代的诗歌语言逐渐与散文口语分离,诗中的单句偶句所代替,虚字逐渐剔诗外,意象越越密集,诗歌语言已由“直寻”变“补假”——由生命存在的展露变挦扯前人的语典故 。在晋宋际已演变一尚,诗人普遍它己语言的运方式。人工的语言结构在外形整饬精工,但它的整饬齐一是损害体生命的丰富代价的。前人创造的语、典故已诗人常的套语。诗人采同形式的偶句、使同内容的套语的候,独特的体被削齐了,人人就像是从同一模子中倒的产品,不重复的体了人的平均数,感他人所感,言他人所言。是,果不遵从一语言模式,就不被同辈承认“我辈中人”,不社或文团体所接纳认同。由陶渊明毫不在乎世俗的毁誉,因他毫不迁就矫揉造的行文习惯,毫不顾忌一通行的语言模式,毫不重铺金叠绣的典丽新声,他回归淳朴的的同,他回归了语言的状态。陶渊明因此受了世人的冷落,甚至有人讥讽他的诗歌语言是“田语” ,连与他“情款”的文坛领袖颜延有他视诗人 ,颜在《陶征士诔》中一劲赞他的人品绝俗,有一字恭维他的诗品超群。直死几十年沈约写《宋书·隐逸传》,是一味称他人的“高趣” ,有半句赞赏他写诗的高才。被同代人视“田语”的陶诗语言有什特色呢?先他诗歌语言的句法形式:

结庐在人境,无车马喧。

问君何尔?远偏。

采菊东篱,悠见南山。

山气日夕佳,飞鸟相与。

此中有真意,辨已忘言。

——《饮酒二十首》五

朱清先生称首诗的前四句“是从前诗不曾有的句法”。是一什的句法呢?朱先生说它的是“散文化的笔调,却不像《德经》合乎” 。萧望卿指陶诗语言的一特点:“他是从分雕琢骈俪的辞句结构,转比较接近散文的组织写诗,语言的节奏基调。” 本章试图从陶诗语言的感悟式批评,进深入他诗歌语言的内部其句法形式进行剖析,什是陶诗语言的“散文化的笔调”。“结庐在人境”,五字中有一虚字(介词)“在”,念它的语序非常顺畅,由部分抒情诗中省略了潜在的主语,即抒情诗人身——“我”,所五字句中的语言分相完整:潜在的主语、谓语、宾语、状语有,且几语言分在诗句中的排列顺序符合日常的语言习惯。再从内容,它是一简单的陈述句,不痛不痒告诉人一在什方“结庐”的件,,它在语意又不完整,且给读者制造了悬念:位厌恶官场鄙弃荣华的诗人,干吗住宅建在扰攘的人境?不是仍被世俗红尘所包围吗?难他准备与世俗妥协?难他习惯了人世的喧嚣?或者,他不冷不热代“结庐在人境”,是不是己有欠考虑的做法有点悔?不是。一句“无车马喧”打破了读者的期待,暂平息了读者的猜疑。“”是一虚字,是一转折连词,表示“无车马喧”是与句原因相反的结果。一句的主语承前省略了,它在语法形式的主语应该是句的“庐”,“在人境”的“庐”中“无车马喧”,是承前省略的“庐”是一虚假的主语,“在人境”的“庐”中不“无车马喧”,“无车马喧”是诗人的主观感受,它实际的主语仍是一句省略了的抒情主体——“我”。至此才明白,原两句是一转折复句,两句分它各不构一完整的意思。它复原的完整句式是:“虽我房子建在扰攘的人境,但我仍听不见车马的喧阗。”

既“结庐在人境”,怎有车马喧呢?二句解了一句造的悬念,是它本身更刺激了读者的奇,二句比一句更不合常情,更叫人难理解。一二句是有语意说完,滑向了三四句:“问君何尔?远偏。”“君”“尔”是指示代词,“何”“”在是副词,十字中有四虚字。“君”指诗人。“尔”指两句所说的那奇怪现象,它一二句三四句紧紧拧了一体。诗论通常认两句是诗人问答,但“君”指代诗人己的现象,一般现在设问的诗句中,“问君何尔”中的“君”则不是诗人口中的称,是设中的问者所问的象——是象中的他人诗人的尊称。“君”在古代是二者或三者的敬称,诗人怎称“君”呢?造人错两句解释诗人问答的原因,是人错误它视单句。其实,一二句一,两句在语意是一复句,三句是诗人假设别人向己提问,四句才是诗人己的回答,它是诗歌前四句的重所在。三四句是一省略了连词“假……那……”的假设复句,将它翻译现代白话就是:“假有人问我:您什呢?我将回答他说:精神远离了世俗,居住像随变僻静安宁。”

两复句诗的端,在古代诗歌中实属罕见,难怪朱清先生说“是从前诗不曾有的句法”了。除了每句固定五字有突破五言古诗的诗规外,它全是的散文句法,有任何人拼凑的骈俪。首诗的结尾两句“此中有真意,辨已忘言”,无论是虚字的使是词序的排列,是不折不扣的散文句式,甚至它的句法语调是口语化的,像是两朋友在聊,听不铿锵的节奏宏亮的声调。前人曾说陶渊明歌语言“初若散缓不收,反复观,乃其奇处” ,实在是精评。复句单句的散文句法带了诗歌情调的松驰纡缓,随便,恰处表现了诗人萧散、恬淡悠闲的情怀。首诗中的复句感受的是件的前联系境的前变化,不是逻辑因果关系,它传达了诗人生命存在的一深度体验。

许连两复句诗的端

(本章未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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