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一章 由伦理到存在 二

除了所论及的人伦主题外,陶渊明德阐释的另一重主题便是忠君。

颜延入仕新朝的身份不便在《陶征士诔》中涉及陶渊明的忠晋问题,不,他在诔文中称“有晋征士寻阳陶渊明”,不仅陶澍所说的那“隐示史笔” ,且明示不陶渊明宋人。沈约在《宋书·隐逸传》中载:“潜弱年薄宦,不洁就迹,曾祖晋世宰辅,耻复屈身代,高祖王业渐隆,不复肯仕。所著文章,皆题其年月,义熙前,则书晋氏年号,永初唯云甲子已。” 此说世影响深远,并了历代论陶者聚讼的焦点。稍萧统在《陶渊明传》中重复了沈说的前半部分:“曾祖晋世宰辅,耻复屈身代,高祖王业渐隆,不复肯仕。”略了沈约甲子纪年的那部分内容。沈说历齐、梁、陈、隋、唐几朝有引争论,唐初《晋书》陶传未采其说,《南史·隐逸传》又将沈说几乎一字不差重复了一遍。

既无人提异议少有附的现象,不见就是五朝代的士人赞同此说,倒很主是几朝忠君观念在士林日趋淡薄,因陶渊明是否矢志忠晋不像安史乱的士人那重,陶诗中是否甲子纪年问题不人注意的焦点。南朝的世族有固定优越的政治、经济社位,所谓“士夫故非子所命” ,谁皇帝他同“平流进取,坐至公卿”,君统的变易朝代的更替既他的位毫无影响,他此的态度就苟且冷淡。在南朝频繁的“禅代废立际,世族不是不预闻,便是帮助篡位,均己门利益转移” 。宋受晋禅,便由东晋重臣谢安孙谢澹授玺,王导孙王弘等人转脸便了新朝的佐命元勋。他禅代授玺不是将一物给另一已。在一“殉国感无因,保念宜切”的士风中,沈约所提的陶渊明拒仕新朝的政治操守不被人重视就毫不足怪了,就是沈约本人“历仕三代”,史称其“昧荣利,乘势” 。隋朝初盛唐期,儒在社尚未取独尊的位,儒所强调的君臣观念不重视扬,武周篡政不仅有引长期的义反弹,甚至很快了士林的认合。由武氏不久便归政李唐,李唐王朝又继续维持着帝国的强统一,人一不忠君观念淡薄唐王朝乃至封建社秩序所造的致命危害。等安史乱中许士人附逆失节,随又现长期的藩镇割据,在国民族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历史关头,了维护统一反割据,尊王忠君拥护正统的观念又重新复苏,并许士人的一德觉。在安史乱中乱拥护正统维护统一(二者在是一回)的颜真卿,《宋书》中所谓陶渊明“不屈身代”甲子纪年反响强烈,并了浓墨重彩的赞颂:

张良思报韩,龚胜耻新。

狙击不肯就,舍生悲缙绅。

呜呼陶渊明,奕叶晋臣。

公相,每怀宗国屯。

题诗庚子岁,谓羲皇人。

手持《山海经》,头戴漉酒巾,

兴逐孤云外,随鸟泯。

——《咏陶渊明》

颜真卿眼中的陶渊明不再是超外的“隐逸诗人宗”,是像张良、龚胜一流思报故国耻新朝的忠烈。

了宋代士人更重忠君的处节,陶渊明因更常与张良、诸葛亮并列,黄庭坚在《宿旧彭泽怀陶令》中说:“潜鱼愿深渺,渊明无由逃。彭泽此,沉冥一世豪。司马寒灰,礼乐卯金刀。岁晚字行,更始号元亮。凄其望诸葛,抗脏汉相,无益州牧,指㧑诸将。平生本朝,岁月阅江浪,空余诗语工,落笔九。向非无人,此友独尚。”朱熹在《向芗林文集序》中张良比陶渊明,并且纪逡、唐林、王维、储光羲失身王莽、安禄山反衬陶渊明不仕异代的忠义:“张子房五世相韩,韩亡,不爱万金产,弟死不葬,韩报仇。虽博浪谋未遂,衡阳命不延,卒借汉灭秦诛项,抒其愤……陶元亮晋世宰辅孙,耻复屈身代,刘裕篡夺势,遂不肯仕。虽功名业,不少概见,其高情逸,播声诗者,世言士,皆莫及……纪逡、唐林节非不苦,王维、储光羲诗非不悠清远,一失身新莽、禄山朝,则其平生所辛勤仅传世者,适足人嗤笑资耳。”元代吴澄又将陶渊明与屈原、张良、诸葛亮相提并论:“予尝谓楚屈夫、韩张司徒、汉诸葛丞相、晋陶征士,是四君子者,其制行不同,其遭不同,其一。一者何?明君臣义已。”

显,是论陶者己的忠君观念带入了陶渊明的理解中,因他忠晋的一面了夸张的阐释。处身朝代废立际,目睹奸诈、虚伪、谋杀戮,像陶渊明敏锐的诗人不木无所感,不完全有人的感情向背。《述酒》一诗就表现了被害的晋恭帝的同情,甚至有“流泪抱中叹,倾耳听司晨”动情的诗句。是即使在首被人赞悼晋祚终、伤君父难的诗中,诗人仍在诗的半部分十分超说:“朱公练九齿,闲居离世纷。”他既不像张良那韩刺秦,更不像诸葛亮那灭魏复汉,他远远离尔虞我诈的血腥。在晋宋易代场残酷的政治角逐中,有强弱有是非,陶渊明的感叹唏嘘与其说是矢志忠晋不说是弱者的同情,否则就不有“离世纷”抽身外的高举远蹈了。

,那些满脑袋君臣义的接受者几乎在陶渊明所有的诗文中读了黍离悲忠君节。抒写“思亲友”的《停云》诗被理解“皆匡扶世热肠,非但离索思群闲悰”“乃难冀世,复难冀朋” 。抒写“游暮春”乐的《运》被理解“处桓、刘,故慨同夷、叔” 。《岁暮张常侍》不抒写岁月易逝人生苦短,清代的接受者竟读了“虽坐视晋亡不救,犹命安,有养晦待意” 。《始镇军参军经曲阿》是写其初入刘裕幕参军的理感受,此诗的接受者却从中了诗人试图与幕主一试高低:“宋公镇军终,我亦参军终,苟或不,即我返期矣。此诗全在占步……吾田园山泽,彼曲阿,吾班生长庐,彼镇军府。吾班生庐,彼镇军府,亦暂耳,实是吾田园,彼曲阿;吾山泽居,彼镇军府,姑留班生庐别有所。” 诗人并有诗论意气,更有觉与“宋公”着干,他入刘裕幕的初衷绝不是与幕主比高,他所誓“终返班生庐”,全是由留恋早年“委怀在琴书”的恬淡生涯,厌倦“投策命晨装”的仕途奔竞(《始镇军参军经曲阿》)。接受者吴氏本有陶忠晋拒宋的见,才诗人象一始便与篡晋立的“宋公”敌,因诗中所抒写的远仕途念山泽、恶外荣亲琴书的超情怀,被理解或曲解了与幕主宋公势不两立的敌情绪。甚至连《读山海经十三首》一抒写诗人奇情异的组诗被接受者读“眷眷王室”“矢志社稷”愿 。其实一组诗不写读《山海经》的快慰、奇、幻感慨,从文本的字面绝见不诗人有什“诛强贼”或“叹忠义”类严肃的政治意图。

忠义在封建社期被视处节,是判定一人人格高尊卑最重的价值尺度,因称陶渊明“忧念乱,思扶晋衰,思抗晋禅,经济热肠,语藏本末,涌若海立,屹若剑飞”便是他最高的肯定 。是,接受者在读解陶诗便不觉牵强附,“闻渊明耻二姓,高尚羲皇”,便“逐景寻响,望文生义,稍涉长林,便谓采薇吟” ,竭力使其“字字句句皆关君父” ,处处“曲辩说”“胶绕牵合”,连封建代的诗论觉“几无复理,俱足喷饭” 。明许夷在《诗源辩体》卷六中指:“靖节诗,惟《拟古》及《述酒》一篇,中有悼国伤语,其他不写其常情耳,未尝沾沾忠悃居。赵凡夫云:凡论诗不兼义,兼则诗终不矣。谈屈、宋、陶、杜动引忠诚悃款实,遂令尘腐宿气勃。”

我再回文引的《宋书·隐逸传》中关陶“不肯复仕”“甲子纪年”的记载。史记载两件意在表明陶矢志忠晋,拒仕新朝。

先他“不肯复仕”的真正原因。历代赞同沈说的不乏其人,宋王质在《栗谱》卷首说:“元亮高风,宋、晋就际。君曾祖晋,懋著勋劳。宋武帝芟玄复马,逆揣其末流,即不。武帝将收贤士,系人,见,亦不应。” 葛立方认陶辞官归隐“委身穷巷,甘黔娄贫不悔者,岂非耻二姓邪” !吴仁杰在《陶靖节先生年谱》中解释辞官的原因说:“方是,刘寄奴

(本章未完)

目录+书签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