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南北诗风的融合与南北朝民歌的风貌 第三节 隋朝诗歌:南北诗风融合的延续

庾信死在隋朝国一年很有象征意义,它既表明隋朝诗歌仍是南北朝诗歌的延续,表明南北诗风的融合仍在隋朝继续。隋朝国初,“素无术”的隋文帝尤其不喜南方靡丽文风,《隋书·文传》说:“高祖初统万机,每念斫雕朴,号施令,咸浮华。”稍侍御史李谔更书指责齐梁诗文“遗理存异,寻虚逐微,竞一韵奇,争一字巧。连篇累牍,不月露形;积案盈箱,唯是风云状”。但些官方的号令文人的批评丝毫有影响隋朝诗人醉南朝诗歌,甚至连文帝的两儿子喜南朝的“浮华”,隋炀帝“吴语”(《资治通鉴》卷一八五)。除隋炀帝外,由北朝入隋的另外三位著名诗人——杨素、卢思、薛衡——程度不同受南朝诗歌的影响。是他在熏染南方绮丽风未曾完全丧失刚健气,即使隋炀帝的靡靡音中仍有南朝君主少有的浑厚声。随着政治南北统一的完,诗歌创加速了南北诗风融合的进程。

杨素(540—609)一武将权臣常人诟病,他一诗人则广受诗论评,人讨厌其人喜其诗。陈祚明称杨素“诗清远有气格,规摹西晋,不意武夫凶人有此雅调”(《采菽堂古诗选》)。沈德潜位“武人亦复奸雄”的“诗格清远”惑不解(《古诗源》)。的刘熙载更赞赏他的诗歌“雄深雅健”(《艺概》)。其实,位赳赳武夫既善写清幽秀丽景,长抒慷慨悲壮情,前者《山斋独坐赠薛内史诗二首》:“日远岫明,鸟散空林寂。兰庭动幽气,竹室生虚白。落花入户飞,细草阶积。”“白云飞暮色,绿水激清音。涧户散余彩,山窗凝宿。”流畅的音调与清丽的语言使人谢朓,陈祚明就说他的诗歌“其源亦谢宣城”(《采菽堂古诗选》)。贵的是他另有谢宣城所不具有的苍凉悲壮,《塞》二:“汉虏未亲,忧国不忧身。握手河梁,穷涯北海滨。据鞍独怀古,慷慨感良臣。历览旧迹,风日惨愁人。荒塞空千,孤城绝四邻。树寒偏易古,草衰恒不春。河明月夜,山苦雾辰。雁飞南入汉,水流西咽秦。风霜久行役,河朔备艰辛。薄暮边声,空飞胡骑尘。”齐梁诗歌中难见此慷慨悲凉情。

卢思(535—586)与薛衡(540—609)的诗歌创更体现了南北同风合流的趋势,尤其是他的七言歌行承鲍照、庾信启初唐四杰。卢思身范阳卢氏的名门望族,仕北齐给黄门侍郎,仕北周官至仪同三司,入隋官终散骑常侍。薛衡仕北齐中书侍郎,仕北周邛州刺史,入隋官至吏部侍郎,府仪同三司。胡应麟在《诗薮》中说:“六朝歌行入初唐者,卢思《从军行》,薛衡《豫章行》,音响格调,咸停匀,体气丰神,尤焕。”:

朔方烽火照甘泉,长安飞将祁连。

犀渠玉剑良子,白马金羁侠少年。

平明偃月屯右,薄暮鱼丽逐左贤。

谷中石虎经衔箭,山金人曾祭。

涯一无穷已,蓟门迢递三千。

朝见马岭黄沙合,夕望龙城阵云。

庭中奇树已堪攀,塞征人殊未。

白雪初山外,浮云直五原间。

关山万不越,谁坐芳菲月?

流水本断人肠,坚冰旧伤马骨。

边庭节物与华异,冬霰秋霜春不歇。

长风萧萧渡水,归雁连连映。

从军行,军行万龙庭。

单渭桥今已拜,将军何处觅功名?

——《从军行》

首七言歌行使了量的偶句,尤其是薛的《豫章行》几乎无句不偶,且中间许虚词承接转换,句式严整却不板滞,语言清丽但不纤巧,音节婉转又浏亮,初唐四杰的长篇歌行在体格风神与它的确十分相近。据《明皇杂录》说:“明皇初巴蜀回,夜阑登勤政楼,倚栏南望,烟月满目,因歌曰:‘庭前琪树已堪攀,塞北征人尚未。’盖卢思诗。”见唐人此诗的喜爱。

薛衡的年龄比卢思稍,受南朝诗风的濡染比他深,《昔昔盐》就是他明艳诗风的代表:

垂柳覆金堤,蘼芜叶复齐。

水溢芙蓉沼,花飞桃李蹊。

采桑秦氏女,织锦窦妻。

关山别荡子,风月守空闺。

恒敛千金笑,长垂双玉啼。

盘龙随镜隐,彩凤逐帷低。

飞魂同夜鹊,倦寝忆晨鸡。

暗牖悬蛛网,空梁落燕泥。

前年代北,今岁往辽西。

一无消息,那惜马蹄。

诗的前四句一句一景,写景处无一不是写情,接四句分写采桑女的忠贞,织锦妻的思念,“别荡子”的伤怀,“守空闺”的孤寂,写法则由前四句景寓情变直抒臆。全诗除首尾两联外句句偶,形式已近唐人的排律,句式虽极工稳笔致又极跳。其中“暗牖悬蛛网,空梁落燕泥”一联化前人诗句,但比前人更见精巧,更。传说两句诗招惹隋炀帝忌恨,诗人因此丧命,从一传说中人两句诗乃至首诗的喜爱。薛衡人传诵的诗篇有《人日思归》:

入春才七日,离已二年。

人归落雁,思在花前。

全诗像口,但细又全是偶,构思既新奇,韵味更隽永。《隋唐嘉话》说首诗让人他刮目相,南方人不不称叹“名固无虚士”。

隋炀帝杨广人残暴荒,写诗却“清标”(陆雍《古诗镜》),《隋书·文传》说他“意在骄词无浮荡”,一评价就其诗歌创说致接近实。《饮马长城窟行示从征群臣》《白马篇》是铿独异的边塞诗,“北河秉武节,千卷戎旌。山川互,原野穷超忽。摐金止行阵,鸣鼓兴士卒。千乘万骑动,饮马长城窟。秋昏塞外云,雾暗关山月”,劲健的笔力阔的格局“颇有魏武风”(张玉谷《古诗赏析》)。《白马篇》更是写一气奔涌:“白马金贝装,横行辽水傍。问是谁子,宿卫羽林郎。文犀六属铠,宝剑七星光。山虚弓响彻,迥角声长。宛河推勇气,陇蜀擅威强。轮台受降虏,高阙翦名王。熊入飞观,校猎长杨。英名欺卫霍,智策蔑平良。”联翩的排比句表现羽林郎矫健的身手勇武的气概,激情气势南朝君主难望其项背,在南朝其他诗人那难一见,骨力气格远承曹植的同题。

刘师培在《南北文不同论》中说:“隋炀诗文远宗潘陆,一洗浮荡言。惟隶研词,尚近南方体。”正说明杨广的诗歌是南北诗风融合的延续,他的诗歌有齐梁诗歌所少有的气度格局,同兼有南朝诗歌所优的清新明丽,《夏日临江诗》中的名句“日落沧江静,云散远山空。鹭飞林外白,莲水红”。诗中圆转的音调,明丽的色彩,省净的语言,有那精巧的偶,与谢朓一争高低。《春江花月夜二首》是词清韵的佳:“暮江平不动,春花满正。流波将月,潮水带星。”他的断句更精彩:

寒鸦飞数点,流水绕孤村。

斜阳落处,一望黯消魂。

“寒鸦”“流水”“孤村”“斜阳”,几疏朗意象的巧妙组合,几笔疏淡笔墨的精勾勒,便绘了一幅清幽淡远的图画。岂与齐梁诗歌一比高低,唐诗中的名句无。秦观《满庭芳》“斜阳外,寒鸦万点,流水绕孤村”完全袭其语,秦观的友人晁补说“虽不识字人,亦知是生言语”(见《苕溪渔隐丛话》),他不知“生言语”是“借”隋炀帝。果说秦观的《满庭芳》是明袭其语,那马致远的《净沙》(枯藤老树昏鸦)就是暗其意。

隋朝诗坛有产生杰的诗人,有写宏伟的杰,但它是六朝与唐代诗歌间的一座桥梁,经由它我国的诗歌才走康庄的坦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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