论庄子“逍遥游”的心灵历程及其归宿 四

丧我内与丧物外的逍遥游,其物我两忘的状态与审的物我两忘表面十分相似,因此有的逍遥游说是一“审态度”。 其实,逍遥游的物我两忘与审的物我两忘是似是非的两东西,逍遥游归结审不仅不抬高逍遥游的身价,反二者的本质给歪曲了。

首先,审与逍遥游的生程不一。审是审主体与审象的一见倾,无须经理智的算计、概念的抽象或逻辑的演绎,是审主体在一瞬间内进入的境界,其中直觉或敏感着主导。审就是“充满敏感的观照”,它“一方面涉及存在的直接的外在方面,另一方面涉及存在的内在本质”,审并有两方面分两程进行,“是立的方面包括在一方面,在感直接观照的同了解本质概念” 。 逍遥游的实现则经“外”—“外物”—“外生”,或者“无名”—“无功”—“无己”,由凡入“圣”,由“圣”达“神”,由“神”臻“至”,它并不像审那是在一刹那同完的,是在间中展的不断否定的程,是人生漫长痛苦的灵历程。逍遥游等同审就无疑否定“圣人”“神人”“至人”的区别,“无名”“无功”“无己”同一的东西,将“外”—“外物”—“外生”中庄子所描述的灵历程缩短“动”的一瞬。

其次,它二者的生机制不相同。审是审主体与审客体相互的结果,审主体有赖审客体,“遵四叹逝,瞻万物思纷;悲落叶劲秋,喜柔条芳春” ,“登山则情满山,观海则意溢海” ,主体在审中悲、喜、叹、思、情、意的产生,离不山、海、落叶、柔条等审象,审中主体“神与物游”不无“物”(审象),离了审象审就不生,有“”的存在就有审的活动,庄子的话说,审主体是“有待”的。逍遥游则不仅不像审那设定审象,相反必须否定掉一切象,必须“外”“外物”,设定了象就必定“有待”,“有待”就否定了逍遥游。展翅万的鲲鹏、止枋榆间的鴳雀、辩乎荣辱境的宋荣子所不逍遥游,就正因他是“有待”的。且,审一方面设定审客体,另一方面更设定审主体,但逍遥游则是“无己”或“丧我”其前提条件的。有主体便有审,有存在主体便有逍遥游——“无己”则“逍遥”。

再次,审与逍遥游各的态更判有别。审中主体悠,激动亢奋,紧张,松弛;或惊奇,或陶醉,或雀跃……它伴随着强烈的情感活动:“慷慨者逆声击节,蕴藉者见密高蹈,浮慧者观绮跃,爱奇者闻诡惊听。” 逍遥游却是泯灭了我意识,否定了主体的喜怒哀乐等所有情感反应的产物,其中不现主体的悠,不有激动昂奋,更不有审中主体的那生命的动、颤栗欢娱,儿有抽空了灵的古井无波,有“形槁木,死灰”的枯寂,有无情无绪的宁静。庄子认人“乐其”“苦其”破坏了“恬”(《在宥》),“容、动、色、理、气、意”“恶、、喜、怒、哀、乐”有碍逍遥游,“悲乐者,德邪;喜怒者,;恶者,德失”(《刻意》)。总,审必伴随着丰富的情感活动,逍遥游则弃绝任何情感活动。

最,剩的就是物我两忘超越利害失,两形态审逍遥游所共有。正是它容易使人逍遥游与审混一谈:“因超眼前狭隘的功利,肯定体的由的价值,正是人现实的审感受的一极其重的本质特征。庄子哲所提倡的人生态度,就其本质,正是一审的态度。” 既涉及庄子逍遥游审本质的理解,它双方“物我两忘”“超乎失”的特质就不不辨了。审是审主体与审客体的相互进入息息流,其所此,是由此刻的审者被审者是主—客体的双重身份现的,“太阳是植物的象,是植物所不缺少的,保证它的生命的象,正像植物是太阳的象一” ,审象一审主体同它生关系那与审主体生关系。因此,审中的物我两忘是审主体与审客体的相互肯定,“我见青山妩媚,料青山、见我应是” ,象了主体的本质的确证,主体品味、欣赏陶醉象,就是主体在象中直观身,审中的无我状态本质不是我的丧失是我生命的强化。同,我生命的强化又不是否定象是通肯定象实现的,因,在审中,人了象的目的与象结合在一,象了人的目的与人结合在一,人审象中介,象它的审者中介,各通方实现身,就是审超越狭隘功利的秘密所在。庄子逍遥游的完形态是“丧我”“外生”“无己”,它的物我两忘是“物”与“我”的双重否定:象被抽象不加规定的有丑是非分的一团混沌,主体它毫不动,主体身则又放弃了求、意志、情感目的。物我两忘是“物”的消亡“我”的萎顿,“物”既已被“齐一”,“我”已“离形知”,“物”与“我”同堕入了一片黑暗的深渊。不管庄子的文笔何飘逸超妙,不管逍遥游被描绘怎眩人目,怎掩饰不了它“无己”或“丧我”——虐的本质。逍遥游本身根本有不确立任何审形态,因,就不称它一泛审的人生态度(庄子与的复杂关系容另文论述)。

既逍遥游的归宿不是审,那归宿的本质是什呢?其实,庄子“无己”实现逍遥游的前提本身,就隐含着巨的历史悖论:体占有我的候,就难逃“丧己物,失俗”的厄运,获我的独立,体就必须舍弃我意识;同,体拥有我,我就不逍遥游,我实现精神的逍遥游,就非放弃我意识不。,我了我的否定,主体了逍遥游的否定,是,就现了一怪异的精神现象:丧失我占有我,弃绝主体换取逍遥游。,丧失了主体的逍遥游就是逍遥游本身的取消,庄子获我独立与逍遥日,正是独立与逍遥的否定。被他描述花乱坠的逍遥游的真正归宿就是:我与由一并消亡。

表明在给定的现实存在中,体与逍遥游冰炭不共器,体贬低己顺应异己的社,实是“虚己”取消体;在身的内在中寻找逍遥游,但又弃绝我代价。庄子体内在精神逍遥游的高扬,恰恰表明体外在被桎梏奴役的实。,不现实占有我的体,不内在占有己的灵,赢逍遥游的唯一路,不是从现实面前蒙面逃,是主动积极改造现实,并进达主体与客体的解。我不逃避现实存在不否定身。庄子从寻求我精神的逍遥始,三番五次求“无己”“外生”“丧我”告终,经由否定象(“”“物”)否定身(“己”“生”“我”)的漫长灵历程,最走向了己目的的反面,他从否定的意义给我留丰富又深刻的启示。

原刊《东方丛刊》1994年3—4期

目录+书签一、“师心独见”与“非汤武而薄周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