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委心”与“委运” 一

“委”一存在方式是陶渊明在《归兮辞》中提的:“木欣欣向荣,泉涓涓始流;善万物,感吾生行休!已矣乎,寓形宇内复几,曷不委任留,胡乎遑遑兮何?富贵非吾愿,帝乡不期。怀良辰孤往,或植杖耘耔;登东皋舒啸,临清流赋诗。聊乘化归尽,乐夫命复奚疑。” “委”的本质就是让生命本真存在,率动了无矫饰,任情行不待安排。在陶渊明的诗文中不违本与不违本是同一意思,听任本的即顺其本的,他有《中庸》中“率”或《孟子》中“尽”两理色彩很浓的字眼,较使“称情”“肆志”一类情感化的词句,“称”“纵”等词在陶集中更常见:

咨块受气,何斯人独灵;禀神智藏照,秉三五垂名。或击壤欢,或济苍生,靡潜跃非分,常傲称情。

——《感士不遇赋》

迁化或夷险,肆志无窊隆。

——《五月旦戴主簿》

人亦有言,称易足,挥兹一觞,陶乐。

——《运》

虽留身名,一生亦枯槁,死何所知,称固。

——《饮酒》其十一

静念园林,人间良辞,年讵有几,纵复何疑?

——《庚子岁五月中从阻风规林二首》其二

了阐明“委”一存在方式的实质特点,有必先分梳“”“”“情”三者的关系,才明了所引诗文中“委”“纵”“称”“称情”的本意。孟子最先论及“”与“”的关系:“尽其者,知其;知其,则知矣” ,“君子所,仁义礼智根” 。在先秦儒的典籍中“”与“情”常常组一词:“礼义,制法度,矫饰人情正,扰化人情导。” “此六子者,世所高,孰论,皆利惑其真,强反其情,其行乃甚羞。” 《庄子》有又将“情”写“情”:“德不废,安取仁义?情不离,安礼乐?” 宋儒认在“”“”“情”三者中“统情” 。“”“情”根“” 。《朱子语类》卷五说:“是未动,情是已动,包已动未动。盖未动则,已动则情,所谓‘统情’。” 由此知,“”是“”寂不动的本状态,“情”是“”感物触的波动状态,因此世常将“情”“”“情”联缀词。陶渊明在诗文中不仅说“委”“称”“纵”“称情”,几次谈论己的本或:“刚才拙,与物忤”(《与子俨等疏》),“少无适俗韵,本爱丘山”(《归园田居五首》一)。他在《感士不遇赋》一篇就说,每人各有不同的,有的乐意并宜“击壤欢”式的隐逸生活,有的立志且够仕“济苍生”,遵循己的本选择人生的处尽己的本分,那或潜或跃或仕或隐就无不“傲称情”。的“称情”就是“委”“称”或适。见,他的“委”“纵”“称”既指适指任情。

陶渊明日云际无不是率行——独酌黄昏(《饮酒二十首》七),采菊东篱边(《饮酒二十首》五);“景物斯”的暮春一人“偶影独游”(《运》),“风物闲”的夏日便携侣远足(《游斜川》);读书不求甚解求适(《五柳先生传》),弹琴无须有弦在畅情;是不耻刺史檀济的人,将他馈赠的“粱”“麾”,或许与另一江州刺史王弘情相投,在半路不妨与他“欣”共酌 。无论是一人独处是与他人相聚,无论是接人是待物,他不迁就世俗扭曲己的本,更不曲意逢迎,虚饰矫情,任其真流行,人生在。《宋书·隐逸传》载:“颜延刘柳军功曹,在浔阳,与潜情款,始安郡,经浔阳,日日造潜。每往,必酣饮至醉,临,留二万钱与潜。潜悉送酒,稍就取酒。尝九月九日无酒,宅边菊丛中坐久,忽值弘送酒至,即便就酌,醉归。潜不解音声,畜素琴一张,无弦,每有酒适,辄抚弄寄其意。贵贱造者,有酒辄设。潜若先醉,便语客:‘我醉眠,卿。’其真率此。”

迹难并就算不“委”,身分裂更不“称情”,他早年“投耒仕”(《饮酒二十首》十九)的候,“遥遥从羁役”使他“一处两端”(《杂诗十二首》九),所求超了他己的本分,所行抵牾己的本,本醉“林园”却置身官场,“依依在耦耕”偏又“宛辔”仕(《辛丑岁七月赴假江陵夜行涂口》),难怪他每次刚一仕马就厌仕,束装初便急切思归。《始镇军参军经曲阿》一诗抒写了他“始”镇军参军的情:

弱龄寄外,委怀在琴书。

被褐欣,屡空常晏。

苟冥,宛辔憩通衢。

投策命晨装,暂与园田疏。

眇眇孤舟逝,绵绵归思纡。

我行岂不遥,登降千余。

目倦川途异,念山泽居。

望云惭高鸟,临水愧游鱼。

真初在襟,谁谓形迹拘。

聊且凭化迁,终返班生庐。

寄情世外,委怀琴书中,“”“被褐”则无意仕途,“屡空”仍“晏”便无羡富贵,“寄”字“怀”字两两相形,“”“晏”彼此相映,见诗人的襟怀原超淡泊,所,“憩通衢”说是“苟”,“疏园田”是“暂”,刚离“衡茅”便思归,一仕就挂冠。“题是《始镇军参军经曲阿》,束装初,何尝有仕途岁月苦,曰‘归思纡’,曰‘念居’,曰‘终返庐’,一篇三致意,若旷历年岁,久堕难。” 望云致惭高飞鸟,临水有愧水中游嬉鱼,因鱼鸟无知物尚且由在,己寄怀琴书人却拘囚。我不难象此此刻诗人内的矛盾痛苦。

历人从伦理的角度阐释陶渊明最终弃官归田一严肃的生命决断,“不五斗米折腰”一直被人传谈,它已经了气节操守的代名词,其实任适的生命意识才是驱使他弃官彭泽的深层动因,一点他在《归兮辞》中代非常清楚。“不五斗米折腰”一说在陶集中找不本证,难怪宋不断有史此说提质疑,宋韩子苍认“五斗折腰”说子虚乌有,是人的误传或史的虚构;清林云铭断言“五斗折腰”说并非诗人的真情,是渊明己官的托词借口;清陶澍认渊明官始借督邮名,至文又借奔妹丧晦,诗人归田的真正原因是“悯晋室将终” 。在《归兮辞》《归园田居五首》等抒写归田的诗文中,既找不“不五斗米折腰”的陈述,有晋室守节的表白,更何况他辞官彭泽在晋亡前十几年,陶渊明断不至提前十几年就“不食周粟”。我是听听诗人己在《归兮辞·序》中是怎说的:

余贫,耕植不足给。幼稚盈室,瓶无储粟,生生所资,未见其术。亲故劝余长吏,有怀,求靡途。有四方,诸侯惠爱德,叔余贫苦,遂见邑。风波未静,惮远役,彭泽百,公田利,足酒,故便求。及少日,眷有归欤情。何则?质,非矫厉所,饥冻虽切,违己病。尝从人,皆口腹役。是怅慷慨,深愧平生志。犹望一稔,敛裳宵逝。寻程氏妹丧武昌,情在骏奔,免职。仲秋至冬,在官八十余日。因顺,命篇曰《归兮》,乙巳岁十一月。

求官是由“幼稚盈室”“瓶无储粟”的生活所迫,不仅不是他人的内在需求,反有违他“”的,因奔走仕途完全“口腹役”,灵的折磨比身体的饥冻更加难熬。序文中的“矫厉”是指人力强行改变物的形状或质,语《荀子·恶》篇:“故枸木必将待櫽栝烝矫直,钝金必将待砻厉利。” 诗人称己淳真的“质”绝非矫厉所改变,曲己从人勉强入仕,让灵口腹所役,怎让己“称”?扭曲己内在的本,怎使己“适”?己有深刻体认的诗人,深刻认识选择“违己”入仕一生命存在方式的迷失,《归兮辞》一篇就彻悟说:“归兮,田园将芜胡不归?既形役,奚惆怅独悲。悟已往不谏,知者追;实迷途其未远,觉今是昨非。”“园林无世情”却强迫己沉浮宦海,正是“形役”,使己的生命存在违己失,便是误入“迷途”,便“身病”,“云无岫,鸟倦飞知”才是“迷途”知返。回己“日梦”的田园,“引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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