别忘了祖传秘方 三

梁、钱二人的清代术史受西方史的影响,明显具有现代术史研究的特征。他二人倾宏叙,给人高屋建瓴势破竹的印象。钱著一章“引论”分两节,节“两宋术”,节“晚明东林派”,二章至十四章分别阐述十几位清代“代表”者。章节安排充分体现了“纲举目张”的特点,凸显清代术是宋明理的承续。梁著《清代术概论》则“代思潮”主线,佛教生、住、异、灭的流转理论将清代术展分四期:“一、启蒙期(生),二、全盛期(住),三、蜕分期(异),四、衰落期(灭)。” 全书中论旨是阐明清代术是“宋明理一反动”,其主观动机历史效果“与欧洲文艺复兴绝相类”,它是中国现代文明的序曲端。梁、钱二公让术史承担了远非术史所承担的重任,或者建构弘扬儒统,或者从传统文化中现代文明。不避免给他的术史带了偏颇:首先是术史的越俎代庖度诠释,因著者的焦点是己的文化关怀或社关怀,无形中让术史迁就己的观点,导致术史的扭曲变形;其次是使术史向思史倾斜,关注的重是“思”非“术”,术渊源、治门径、问、术理路、术境界等,在很程度反被著者忽视;最,宏叙的一处是给人条理分明的阅读感受,但有清近三百年术史的展竟此层次清晰,又易让读者产生怀疑:者是否隐或遮蔽了某些重的术史现象?是否将有的东西塞进术史中并加夸张放?否则,术史怎刚按编者的思展?怎那秩序井有条不紊?比梁任公将清代三百年术展装进佛教“生、住、异、灭”的框架中,很容易让人“肯定、否定、否定否定”解释一切的思维模式。

《别录》《条辨》深老祖宗的秘传,在内容不外乎“叙录”群书,在体式仍属校雠范畴,但张氏在“远绍前规”的同,写法又有不少展变化。每篇“叙录”“首必致详者行”知人论世,接或提钩玄明者,或述师友明术渊源,或究论证失见者才华,或品见识高低显术境界,二书前面必冠者《序》全书“导论”。“叙录”比叙群才,“序”综观一代,二者相益彰,既阐明“一代术兴替”运,推明一代术“风气窃变机”,又细致分析者的术,平亭各派的术是非,且避免了“叙录”体式琐碎饾饤弊。

《清人文集别录·序》鸟瞰一代术兴衰:“有清二百六十余年间,凡数变。”清初“,原本经史,不忘经世,非特有殊宋、明理诸儒空谈,复不同乾嘉经师琐碎,体兼该,气象博。此一期”。“乾嘉诸儒,从朴,不厌精专,非特理董周秦故书,秩就理,即文、历算、舆、乐律、声韵、文字、训诂诸,亦各极其湛深,明甚广。陋者,则又群趋褊途隘,蔽一曲暗理”,此又一期。“降至嘉、,禁网渐疏,者始稍稍论政文。鸦片战,外侮迭乘,志士扼腕,尤思致见。是依附公羊今文,盛张微言义绪。鼓吹变法维新者,卒托此行其说,力辟墨守,广揽新知。此晚期。” 则文字片言居,论及有清近三百年术的分期、每一期风的特点及其因。书中的六百篇“叙录”则是则“导言”的展深化。试《别录》涉及的清末术例,国门被列强的洋枪洋炮打,士人目睹国积贫积弱的惨象,清醒意识儒生一辈子穷经考礼,己是浪费生命,国则贻误苍生。此人无论是趋新是守旧,无一不“论”;无论是主张放是坚持闭关,无人不“喜言洋务”。他经书的态度生了逆转,由从前俯首尊经一变离经咒经:“古治者,莫不有愚具。唐虞迄周,愚礼、乐;汉迄今,愚《诗》《书》。礼、乐兴,使人拘;《诗》《书》行,使人迂。……人所,岂有不顺民。吾固秦始皇燔书坑儒,不知治。” 经典的憎恶态度偏激言辞,是稍五四运动中“打倒孔店”的先声。《别录》《条辨》不仅细致辨析了清代术展的内在脉络,详尽论述了清代各期风的特点与变化。

文中随将梁、钱二公的清代术史与张氏的《别录》《条辨》进行比较,绝不是在三位师间有所轩轾,更无意分什高优劣,是试图阐明“别录”方式从术史著述有其优胜处,传统体式仍具有强的术生命力。

张氏在二十世纪中期仍两千年前的体式进行术史写,并非落己的代,不是他喜欢抱残守缺,是由他己民族传统文化的强烈信。长期,术研究一直在走极端,古人唯古是从,今人唯洋是趋,者常人的术话语谈论人提的术问题,让传统的术思迁就西方的术范式,不是圆凿方枘便是扞格难通。几十年前刘永济先生在论及《别录》,就曾说“今人具此根柢者甚罕,读此书者已不矣” ,李勤先生说今《条辨》的“读者未必” ,读着二位先生的预言,眼的现实,不禁悲从中。在今世界的术语境中己的声音,我就一方面昌明国故,一方面融新知,在吸取西方现代术思的同,千万别忘了己的祖传秘方。

原刊《读书》2006年1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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