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振常先生写《文化人无文化》，说夏衍老人谈的修养，认鲁迅、郭沫若一代比夏公一代强了，夏公一代又强於一代。文化修养恐怕真是一代不一代了。唐先生说，中央电视台的电视连续剧《康熙帝》有一幕见熊赐履康熙讲书，手拿的一本线装书，书题竟是《程朱理》四字。程朱理是宋代理的笼统称谓，从宋代至清代现在，根本有一本着是叫《程朱理》的。唐先生说，剧中演员读别字错字不少，“官吏贤否”、“虚与委蛇”的“否”与“蛇”就本音读。唐先生慨叹演员连气质不一代了：江南名武生盖叫识字不，台言语举止皆无俗气；四名旦梅、程、荀、尚文化修养高，梅、荀更是书善画；程砚秋罗瘿公是终身师，等於梅兰芳於齐山；周信芳藏书甚富，喜读书，是艺林佳话。
我不懂京戏，却爱听，觉戏词是佳的文字。四名旦的老师王瑶卿四位生的艺术特徵有所概括，说梅兰芳的“儿”、程砚秋的“唱儿”、尚云的“棒儿”，有荀慧生的“浪”，确有意思。汪曾祺先生说，解放初期曾经组织艺人扫盲，教艺人课认字。全国向苏联一边倒，课堂於是不断提列宁、斯林。有一位艺人一直在打盹，忽睁眼睛问：“列宁是唱什的？”徐城北记汪先生讲的些梨园新笑话，认“古朴、浑”。汪先生的笑话果流露他深厚的文化修养。
有问的人文化修养与气质未必高妙；有文化修养与气质的人有太的问。研究程朱理的者文化气质高雅者不。维利亚代的淑女不轻易流露爱（passion），维利亚女王於是叮咛嫁的女儿床间“怀英国”（"think of England"）。语虽滑稽，却见文化。有问又有文化修养与气质，最理了。钱锺书先生日本东京即兴讲演，引S T Ce的话，说“各位有knowledge of my ignorance，我有ignorance of your knowledge，诸位我的无所知有所知，我诸位的所知一无所知……”，钱先生是在耍文字游戏，是故意露点文化修养的假谦虚，难怪录篇演词的王水照说，钱先生番话“亦庄亦谐，又有一股英迈凌厉势”。钱先生的文章写什像什。或问：钱锺书是唱什的？答曰：什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