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翁带幼孙闲步庭院

读我文章的陈先生信说我每记前辈或同辈文士消息,颇奖摛词,不,“抑或是温柔敦厚旨哉”。阅世日深,读书渐,乃知养不易强求。人文章的一点巧思、几处警句,往往人必是费了不少苦。再说,我尊敬的前辈,实在有了就,有了名声,不像是侥倖混名堂。我常说,世命的人顾读书,不必写书;有命苦的人才写文章讨生活。人在原稿纸的格子中沉浮,方知此中难处。或曰钱锺书文无情,巴金文滥情,茅盾文矫情,邓拓文八股,似有理。是他一生所写的字那,书那厚,遭遇又不见畅顺,真的不忍挑剔了。一手写几百几千万字,抄抄死人了!再说,文章写的教人觉无情、滥情、矫情、八股,概不容易了。是文章的情。文章最忌沦两类:一是白痴的梦话,不知所云;二是肤浅的稚语,读两三行就扔了。文章见情,文字又那,读。

几读汪曾祺先生的《蒲桥集》,。他文章的观点尤其精。他说,散文度抒情,不知节制,容易流於伤感主义:“我觉伤感主义是散文(是一切文)的敌。挺的人,说些姑娘似的话,何必呢。我是希望散文写平淡一点,一点,‘常’一点的,但有恐怕不免‘赋新词强说愁’,感情不那真实。”平淡真是谈何容易。苏轼说文章写“行云流水,初无定质,但常行於所行,常止於所不不止,文理,姿态横生”。行云,流水,是有文理的,有姿态。汪先生说,他谈结构的原则是“随便”二字。有朋友说说最重结构,他汪先生说:“我讲了一辈子结构,你却说:随便!”汪先生纠正说法,改“苦经营的随便”,那位朋友同意了。

汪先生承认很重视语言,断言“品的语言映照者的全部文化修养”。他有观点很重:“语言的不在一一句子,在句与句间的关系。包世臣论王羲字,参差不齐,但老翁携带幼孙,顾盼有情,痛痒相关。的语言正此。”我前几读范先生的一篇《相约在书店》,那真是文章:平淡,有平淡,说文理,有文理,姿态,有姿态。范先生一生与书结缘,是北京三联的员,退休前就在收集拙,年我补寄我一本稚嫩的旧给他,我不敢献丑,是罗孚先生在坊间找了寄的。范先生真是爱敬的老前辈。我读他的文章,真像是老翁携带幼孙闲步庭院,一边嬉戏,一边照顾,无一刻不是顾盼有情,痛痒相关。是那句老话:写文章,太难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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