为红袖文化招魂

(一)

施康强常有浓烈的六朝情结,偶缅怀东晋就歌女丽名的秦淮。我很喜欢读他写的一路文章,所录古今典籍的片段虽琐碎,竟更见韵致。他的文字简练流丽,实在很适合铺陈那高雅颓废的流金岁月。余怀的《板桥杂记》固淒艳,施康强最近一篇《说不尽的金粉秦淮》,情媚香楼前呢喃的归燕,引人幽思。板桥意识白门态,往往加倍贴紧线装知识分子的情怀,兴所至,随便读两段、写几行就全露了。我相信跟李渔笔的非非不一,跟明清两朝名门公子的libideo断不同。那其实是丧失了传统的红袖文化的乡愁:添香缘尽、墨渖未乾的历史失落感。施康强说抗战胜利国民政府南京,几饭馆茶馆灯红酒绿,有一集不仅“梅花酒”有名,容颜秀丽酒量惊人的女招待雅云女士尤其名。国府监察院院长右任佩服雅云的际本领,即席写一联相赠:“玉壶买春赏雨茅屋,座中佳士左右修竹”,精裱挂在雅云的包间,名声更。施康强说: 与今灯光昏暗的KTV包房、专门劝客人喝XO、己或许喝汽水的陪酒女郎不同,年雅云靠的是强光、众人间的真功夫。且今豪客酒醉饭饱的余兴是卡拉OK,有人题诗,挥毫泼墨。前辈风流,早绝响。

(二)

雅云的姿色谈吐象徵了游园惊梦似的金粉景观,流露的是王谢堂前的燕子飞入寻常百姓前的繁华旧梦。那是世纪末的风韵:乌亮的髻、水灵的眼神、墨绿的旗袍、青翠的耳坠,糅合了闺秀楷的端庄章回说的悬疑。一旦迷恋了的风景,文字的品味堕入曹雪芹、刘铁云的笔影墨香中:

老残动身车,一路秋山红叶,老圃黄花,颇不寂寞。了济南府,进城,泉水,户户垂杨,比那江南风景,觉更有趣。了布政司街,觅了一客店,名叫高陞店,将行李卸,了车价酒钱,胡乱吃点晚饭,就睡了……了铁公祠前,朝南一望,见面千佛山梵宇僧楼,与那苍松翠柏,高相间;红的火红,白的雪白,青的靛青,绿的碧绿。更有一株半株的丹枫夹在面;彷彿宋人赵千的一幅画,做了一架数十长的屏风。

同是游记文章,施康强醉黄裳一九四二年游南京的《白门秋柳》一文。黄裳先生的文章固漂亮,更回味的倒是他笔旧日秦淮的画舫妓楼在寒风中的沧桑情调;有那破败的鸡鸣寺、荒凉的扫叶楼,及失了唐诗风味的乌衣巷。“人有代谢,往古今。新一代人在乌衣巷长,新一代的游客在桃叶渡口怀古,於是秦淮河畔又有新的故。”那是中国文字与文的历程:右任的髯雅云的风姿化尘土了,施康强竟有《说不尽的金粉秦淮》刘禹鍚诗囊的长巷语燕招魂。

“完全正确,大人!”目录+书签与司徒先生闲话偷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