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常常在梦中晓己做梦。晨间，将醒未醒的候，情形最，不是我一人独有的奇癖，讲常常有人表示同感。
近我尤经验情形：我妻故乡长期的归宁，两孩子留剩在，托我管。我每晚同他一同睡觉。他先睡，九点钟定静，我始读书、文，往往了半夜，才钻进他的被窝。一亮，孩子就醒，像鸟儿在我耳边喧聒，又不绝催我身。候我正在晨梦，一面隐隐听见他的喧聒，一面在做梦中的遨游。他叫我不醒，将嘴巴合在我的耳朵，声疾呼：“爸爸！身了！”立刻我从梦境拉。有我的梦正达兴味的高潮，或有告段落，就回他话，叫他再唱一曲歌，让我睡一歇，连忙蒙被头，继续进行我的梦游。的确继续进行，甚且打断两三次不妨。不那候的情形很奇特：一面寻找梦的头绪，继续演进，一面又隐隐听见他的唱歌声的断片。即一面在热做梦中的，一面又知是虚幻的梦。有梦游的假我，同又有伴孩子睡着的真我。
但了孩子哭，或梦完结了的候，我就毅身了。披衣床，“今日有何务”的真我的正念凝集头的候，梦中的妄念立刻被排意外，谁留恋或计较呢？
“人生梦”，话是古人所早已破的，又是一切人所痛感承认的。那我的人生，是—同我的晨梦一—在梦中晓己做梦的了。念头一，疑惑与悲哀的感情就支配了我的全体，使我终无解，无慰。往往有穷究的勇气，就它暂搁在一旁，且几再说。不是我一人的见，讲一定有许人表示同感吧！
因是众目昭彰的一件：无穷的宇宙间的七尺躯，与无穷久的浩劫中的数十年，穷星界的秘密，探的宝藏，建设诗歌的丽的国土，拓哲的神秘的境。一脆弱的躯壳损坏朽腐的候，伟的灵就一无迹，永远有回了。“我”的儿的欢笑，青年的憧憬，中年的哀乐，名誉，财产，恋爱……在何等认真，何等郑重；了那一，全有“我”的一回了！哀哉，“人生梦！”
回人世，又觉非常诧异：在我前，“人生”已被反复了数千万遍，像昙花泡影倏现倏灭。一面明明知己是此，一面却又置若不知，毫不怀疑热做人—做官的热办公，做兵的热体操，做商的热算盘，做教师的热课，做车夫的热拉车，做厨房的热烧饭……有做生的热求知识，预备做人—明明是杀，慢的杀！
便是了人生的饱暖的愉快，恋爱的甘，结婚的幸福，爵禄富厚的荣耀，我骗住，致使我无暇回，流连忘返，且，提不穷究人生的根本的勇气，糊涂死。
“人生梦！”不句话文的装饰的丽句！是头的棒喝！古人所破，我所痛感承认的。我的人生的梦，确是—同我的晨梦一—在梦中晓己做梦的。我一面在热做梦中的，一面又知是虚幻的梦。我有梦中的假我，又有本的“真我”。我毅身，披衣床，真我的正念凝集头的候，梦中的妄念立刻被置一笑，谁留恋或计较呢？
同梦的朋友！我有“真我”的，不忘记了“真我”，沉酣虚幻的梦中！我在梦中晓己做梦，常常找寻“真我”的所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