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二层 《红楼》本旨(4)

未解本文,先须引几句著名的《经》。我有幸见雪芹姑母所生表兄平郡王福彭楷书的《摩诃般若波罗蜜·经》(乾隆元年十二月),证知满洲贵胄的一文化生活的侧影,包括熟诵佛经。此玄奘法师所译,中有句云:

观在菩萨行深波罗蜜,照见五蕴皆空,度一切苦厄。舍利子:色即是空,空即是色;色不异空,空不异色。——受、、行、识,亦复是。

是佛的最精简短的教义哲思(五蕴:色、受、、行、识。经文举色全文;其它四者亦此例,简化避复)。

就由打儿,世俗人常说“色空”了,《思凡》的尼,法名“色空”;不少“红”说《红楼梦》是宣扬“色空观念”,云云。

究竟何?是听雪芹的话是。

很醒目:那十六字真言,两端是“空”,中间是“情”。由空空止,但空不同前空,不是“复原”——否则绕了一阵圈子,中间的害岂不全了废话?

害,在雪芹,全在一“情”字。

他是说宇宙世界,最初一无所有;继“无所有”中现了“色”,“色”即“色相”,包括万物万象,无量无尽的“形形色色”皆在其内。

因些“色相”一生,是随便现了“情”。万物万象,是冥顽器,无识无知,无生无命,就有什“情”言。

“情”,是“物”的最高展状态的精神方面的产物。正书中所写:娲炼石,却通了“灵”——就有了“情”“理活动”,受感,思悟,流通。

因一旦有了“情”,他再返观万物,便使本无情的一切具有了感情的质、色彩。是有情眼,观照世间。就是“传情入色”。

“由色生情”,又“传情入色”,此“情”已有了“本体”,身“离”物一独立的范畴。

传情入色,才悟知:原“空即是色,色即是空”——就是“即”色“悟”空。

换言,无情目观世,一切皆“空”;有情眼观世,却一切皆“色”——所谓“空”者,本即是“色”。万物万色,皆是“有情”,“有情”即“不空”。

“空空人”悟了此义,所才改名“情僧”。

此,“空”已不再是“问题”,所握珍重的,全集中在一“情”字了。

“符合佛义原旨吗?”

叫纠缠。雪芹从未讲佛宗旨,是说形体向人提倡“情”做人,“情”度世——不是“万境归空”。

——是“万境归情”。

你完全不同意雪芹的哲思,那是每人的由权利,我不是讲那,是求索雪芹的离俗抗腐的伟精神独立思考。

“情”在《红楼》

曹雪芹己“代”书的纲是“旨谈情”四字。他在卷的“神话”序幕中说,书中的群人物乃是一批“情鬼”凡历劫。并且他的原著的卷尾本是列有一张“情榜”的——“榜”就是依品分位按次排的“总名单”,正《封神演义》有“正神榜”,《水浒传》有“忠义榜”,《儒林外史》有“幽榜”一。由此见,他的书是“情”核的一部巨著。

但“情”实际本有本义与枝义(引申义)、广义与狭义分。雪芹的《红楼梦》,正是狭义情的外貌写广义情的内涵。狭义的,是指男女间的情——即今所谓“爱情”者是。广义的,则是指人与人间的相待相处的关系——即今所谓“人际关系”。但不止此,从哲的高层次阐释,雪芹所谓的“情”几乎就是待宇宙万物的一感情与态度——即今所谓“世界观”与“人生观”范畴内的情。

鲁迅先生在20世纪初,标题《红楼梦》,不采“爱情说”一词,另标“人情说”一目。先生的眼光思力极高远深厚,所他的标目是意味深长至。讲《红楼梦》,必应首先记清认明此一义。但本篇暂抛高层次的“情”,专谈一谈“男女情”。

雪芹是清代乾隆初期的人,即今所谓18世纪前半期乃是他的主生活年代,那候我中国人“爱情”问题远远不像现人的通行法,有受西方的影响。在他的目中,男女爱情实是人类情的一部分,你他何写史湘云?的一特点就是“从未将儿女情略萦”。儿女情,正是今所谓男女恋情了——但他了一“”字的“评语”。显,与“情”相峙的,应有一“公情”吧?此“公情”,即我文所说的广义的崇高博的爱人重人人(不是己)的“人际关系”情。但他又在写秦卿说“情情海幻情身”,意思是说:在有情的宇宙中所生的人,就是深感情的——儿至少有一人是“情的化身”。

所,雪芹部书中写的,他己早已规定了的,绝不是什帝王将相、圣哲贤人、忠臣义士等等“传统歌颂人物”,是一群新近投胎落世的“情痴情”。

但雪芹实际很难空泛写那崇高博的情,他仍需假借男女情的真相与实质抒写他己的见解、感受、悲慨、怜惜、同情、喜慰……百千般的精神世界中光暗与潮汐、脉搏与节拍。他并不“故故”,“情节动人”编造什俗套模式。

拿红(本名红玉)与贾芸的“情”例,就说明很的问题——些问题却是今日读者未必全部理解的了。

贾芸与红,在雪芹笔是色的人材,是书中关目的一极重的人物。贾芸在他本族中是爱敬的最有息的子弟,境不,早年丧父无力结婚,单身侍奉母亲,够体贴母亲,是孝子——他舅舅卜世仁(不是人)的人行,不让母亲知,怕听了生气。办精明干,口齿言词很,聪慧,外貌生俊秀(因此宝玉说他“倒像我的儿子”,并真的认“义子”)。红呢?他真是造设的一:是一在不意中无从展才的色人物。生细巧干净俏丽,口齿明快爽利,差做精人,连凤姐那高标准审材人的“专”,一见了,临抓派了一点儿常琐,立刻加赏识,就向宝玉讨,收归手。一切知了!在怡红院,宝玉贴身的丫鬟才貌非凡,且很“厉害”,岂容接近宝玉,主人做亲近的差使?因刚刚有幸宝玉斟了一杯茶,就遭盘诘奚落,是灰意懒,每日恹恹病,意志不舒。

第二层 《红楼》本旨(3)目录+书签第二层 《红楼》本旨(5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