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文 第七层 《红楼》脂砚(3)

是我拿三真本的“脂批”勘,便知满不是那回。最有力的证据是面才引的“甲戌本”一回的一条眉批,是“甲午八月”的“泪笔”,前面提雪芹已逝,又说:

今惟愿造化主再一芹一脂,是书何(何—即副)本,余二人亦快遂九泉矣!

明明是脂砚的话,他指明“一芹一脂”,又说“余二人”,余二人,就是一芹一脂,芹已死,脂在悼亡伤逝已。怎说脂即芹呢?

因一批语气的非比寻常,加面八条所列的情形,不不叫我疑:脂砚既绝不就是雪芹,则应何等人,才与雪芹有了不即不离,似一似二的微妙的关系?难胡适一次所猜的堂兄弟,倒猜中了?我按照那“理路”办法找假的堂兄弟。此人凤姐点戏,他曾执笔;又三十八回《菊花诗·螃蟹咏》,湘云请客,宝玉特合欢花浸的酒。此处“庚辰本”双行夹注云:

伤哉!者犹记矮(音拗,头深目貌,此处指船头或房室形状)舫前合欢花酿酒乎?屈指二十年矣!

见他参与此。又六十三回宝玉寿夜宴,芳官满口嚷热,一双行批云:

余亦此太热了,恨不一冷。既冷思此热,果一梦矣。

此明系冷热字双关今昔盛衰;则此人亦曾在此中了。但几回书,全是女眷聚,实在找不一“堂兄弟”。假使真有一堂兄弟,纵他参与特别的宴,是宝玉的生活,总不是在一共度知其委曲的了,十九回中一眉批说:

轩(指绛芸轩)中隐。

二十回一行间批:

虽谑语亦少露怡红细。

二十一回写宝玉就了湘云洗脸水洗两,旁批云:

在怡红何其费(原误废)?

及与袭人二人因此吵嘴又复初亦有一旁批:

结一星渣汁全无,且合怡红常。

二十四回有眉行间各一批:

四字渐露丫头素日,怡红细。

怡红细俱带笔白描,是章法。——丁亥夏,畸笏叟。

试若是堂兄弟,岂知“怡红院”女儿的“细”呢?综合,一解释:有此人果是一女,一切才讲通。是我便寻找有无更像女子口气的批。在二十六回,果有一条旁批说:

玉兄若见此批,必云:“老货!他处处不放松,恨恨!”回思将余比钗、颦等乃一知己,余何幸!一笑。

请注意条批的重:一、明言与钗、颦等相比,断乎非女不合;我设疑:末尾既说明“一笑”,分明是玩笑的注脚,何固执?是,果是“堂兄弟”或是什“很亲的”男“族人”,竟爱人、妻子的关系相比,且居女,的“玩笑”,倒是不算不稀奇的。二、且亦知其人似即与钗、颦同等位,非次的人物。又同回,宝玉忘情说“情姐同鸳帐”,黛玉登撂脸,旁批云:

我恼。

凡此等处,果不是与世俗恶劣贫嘴贱舌的批同流,那他原意就该是说:“我若彼听见非礼的话,一定恼。”那就又是女子声口。

像女子口气的,不止一玩笑式的批,十分严肃的语气更,再举数例:

一、“甲戌本”一回回前引语云:

此书卷一回。者云“……今风尘碌碌,一无,忽念及日所有女子……闺阁中本历历有人,万不因我不肖,则一并使其泯灭。……故曰‘风尘怀闺秀’”,乃是一回提纲正义。卷即云“风尘怀闺秀”,则知者本意原记述日闺友闺情。

此似即者一女子所言,女子记的口气,随即有标题诗云:

谩言红袖啼痕重,更有情痴抱恨长。

则“红袖”即是该女子。

二、“戚本”六回前题诗云:

风流真假一般,借贷亲疏触眼酸。总是幻情无了处,银灯挑尽泪漫漫。

曰“银灯”挑尽,照常例,该是女子声口。

三、“甲戌本”五回写“何故反引浊物污染清净女儿境?”眉批云:

奇笔摅奇文。书者视女儿珍贵至。不知今女儿知?余者痴一哭——又近弃败女儿一恨!

又“幽微灵秀”联文,即批:

女儿,女儿境。

我觉显是女感触语。此类尚有,不再备列。

四、“甲戌本”二十六回写黛玉“越越伤感,不顾苍苔露冷,花径风寒,独立墙角边花荫,悲悲戚戚,呜咽”。旁批:

怜杀!疼杀!——余亦泪。

二十七回《葬花吟》眉批云:

余读《葬花吟》至三、四,其凄楚感慨,令人身世两忘。

凡此,分明是女体女的感情,不便很怪了。

“甲戌本”在二回有一旁批:

先宁荣诸人头一喝,却是余一喝!

是此人并不在宁荣数,我许《石头记》根本有运艺术原型?但至四十八回一双行夹批分明说:

故“红楼梦”。余今批评,亦在梦中。特“梦”中人,特此一梦。——脂砚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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