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风云入世，日月掷人急。何一少年，忽忽已三十。”此余今年正月二十六日在日本东海汽车中所《三十初度·口占十首》一。人海奔走，年光蹉跎，所志所，百未一就，揽镜据鞍，无悲惭？擎一既结集其文，复传。余谢曰：“若某行谊经历，曾何足有记载一值。若必不获已者，则人知我，何我知？吾死友谭浏阳曾《三十述》，吾毋宁效颦焉。”《三十述》。
余乡人，赤县神州，有秦汉，屹独立群雄表数十年，其，与其人，称蛮夷长，留英雄名誉历史一省。其省，有宋元，我黄帝子孙与北狄异血战不胜，君臣殉国，沈崖山，留悲愤记念历史一县。是即余故乡。乡名熊［熊］子，距崖山七强，西江入南海汇冲，其江口列岛七，熊［熊］子宅其中央，余实中国极南一岛民。先世宋末由福州徙南雄，明末由南雄徙新，定居焉，数百年栖山谷。族伯叔兄弟，且耕且读，不问世，桃源中人，顾闻父老口碑所述，吾王父最富德，力耕所获，一粟一帛，辄分惠诸族党无告者。王父讳维清，字镜泉，郡生员，例选广文，不就。王母氏黎。父名宝瑛，字莲涧。夙教授乡。母氏赵。
余生同治癸酉正月二十六日，实太平国亡金陵十年，清士曾国藩卒一年，普法战争三年，意利建国罗马岁。生一月王母黎卒。逮王父者十九年。王父及见孙八人，爱余尤甚。三岁仲弟启勋生，四五岁就王父及母膝授四子书、《诗经》，夜则就睡王父榻，日与言古豪杰哲人嘉言懿行，尤喜举亡宋、亡明国难，津津。六岁，就父读，受中国略史，五经卒业。八岁文。九岁缀千言。十二岁应试院，补博士弟子员，日治帖括，虽不慊，不知间帖括外，更有所谓，辄埋头钻研，顾颇喜词章。王父、父母授唐人诗，嗜八股。贫无书读，惟有《史记》一，《纲鉴易知录》一，王父、父日课，故至今《史记》文，诵八九。父执有爱其慧者，赠《汉书》一，姚氏《古文辞类纂》一，则喜，读卒业焉。父慈严，督课外，使劳，言语举动稍不谨，辄呵斥不少假借，常训曰：“汝视乃常儿乎！”至今诵此语不敢忘。十三岁始知有段、王训祜，，渐有弃帖括志。十五岁，母赵恭人见背，四弟产难，余方游省，无轮舶，奔丧归乡，已不获亲含殓，终恨，莫此甚。肄业省海堂，堂嘉庆间前总督阮元所立，训诂词章课粤人者。至是乃决舍帖括从此，不知间训诂词章外，更有所谓。己丑年十七，举乡，主考李尚书端棻，王镇江仁堪。年十八计偕入京师，父其稚，挚与偕行，李公其妹许字焉。归，海，从坊间购《循环志略》读，始知有五洲各国，且见海制造局译西书若干，，无力不购。
其年秋，始陈通甫。通甫亦肄业海堂，高才生闻。既通甫相语曰：“吾闻南海康先生书请变法，不达，新从京师归，吾往谒焉，其乃吾与子所未梦及，吾与子今师矣。”是乃因通甫修弟子礼南海先生。余少年科，且流所推重训诂词章，颇有所知，辄沾沾喜。先生乃海潮音，师子吼，取其所挟持数百年无旧更端驳诘，悉举摧陷廓清。辰入见，及戌始退，冷水浇背，头一棒，一旦尽失其故垒，惘惘不知所从，且惊且喜，且怨且艾，且疑且惧，与通甫联床竟夕不寐。明日再谒，请方针，先生乃教陆王，并及史、西梗概。是决舍旧，退海堂，间日请业南海门。生平知有兹始。
辛卯余年十九，南海先生始讲广东省城长兴万木草堂，徇通甫与余请。先生讲中国数千年术源流，历史政治，沿革失，取万国比例推断。余与诸同日札记其讲义，一生问力，皆在此年。先生又常语佛精粤博，余夙根浅薄，不所受。先生方著《公理通》、《同》等书，每与通甫商榷，辨析入微，余辄侍末席，有听受，无问难，盖知其不通其故。先生著《新伪经考》，从校勘；著《孔子改制考》，从分纂。日课则《宋元明儒案》、二十四史、《文献通考》等，草堂颇有藏书，恣涉猎，稍进矣。其年始康幼博。十月，入京师，结婚李氏。明年壬辰，年二十，王父弃养。是草堂者凡三年。
甲午年二十二，客京师，京国所谓名士者所往。六月，日本战，惋愤局，有所吐露，人微言轻，莫闻。顾益读译书，治算、理、历史等。明年乙未，议，代表广东公车百九十人，书陈局。既南海先生联公车三千人，书请变法，余亦从其奔走焉。其年七月，京师强，者，南海先生，赞者郎中陈炽，郎中沈曾植，编修张孝谦，浙江温处袁世凯等。余被委中书记员。不三月，言官所劾，封禁。余居所数月，中译西书购置颇备，余日尽浏览，益斐有述志。其年始谭复生、杨叔峤、吴季清铁樵，子父子。
京师强，海亦踵。京师禁，海亦废。黄公度倡议续其余绪，一报馆，书见招。三月京师，至海，始公度。七月《务报》，余专任撰述役，报馆生涯兹始，著《变法通议》、《西书目表》等书。其冬，公度简使德国臣，奏请偕行，公度使辍，不果。使、日、秘臣伍廷芳，复奏派参赞，力辞。伍固请，许年往，既终辞，专任报。丁酉四月，直隶总督王文韶，湖广总督张洞，理寺卿盛宣怀，连衔奏保，有旨铁路臣差遣，余不知。既札，粘奏折谕焉，不愿被人差遣辞。张洞屡招邀，致幕府，固辞。谭复生宦隐金陵，间月至海，相从，连舆接席。复生著《仁》，每一篇，辄相商榷，相与治佛，复生所砥砺者良厚。十月，湖南陈中丞宝箴，江督标，聘主湖南务堂讲席，就。公度官湖南按察使，复生亦归湘助乡治，湘中同志称极盛。未几，德国割据胶州湾，瓜分忧，震动全国，湖南始创南，将方治基础，余颇有所赞画。务堂精神教育，亦三致意焉。其年始刘裴邨、林暾谷、唐绂丞，及务堂诸生李虎村、林述唐、田均一、蔡树珊等。
明年戊戌，年二十六。春，病几死，就医海，既痊，乃入京师。南海先生方保国，余所赞画奔走。四月，徐侍郎致靖荐，总理衙门再荐，被召见，命办堂译书局务。朝廷锐意变法，百度更新，南海先生深受主知，言听谏行，复生、暾谷、叔峤、裴邨，京卿参预新政，余亦从诸君子，黾勉尽瘁。八月政变，六君子国流血，南海英人仗义险，余遂乘日本岛兵舰东。国，忽忽四年矣。
戊戌九月至日本，十月与横滨商界诸同志谋设《清议报》。此居日本东京者一年，稍读东文，思一变。己亥七月，复与滨人共设高等同校东京，内留生预备科，即今清华校是。其年洲商界同志，始有中国维新设，由南海先生所鼓舞。冬间洲人招往游，应。十一月首途，夏威夷岛，其华商二万余人，相絷留，因暂住焉，创夏威夷维新。适治疫故，航路不通，遂居夏威夷半年。至庚子六月，方入，义国变已，内消息，风声鹤唳，一日百变。已屡内函电，促归国，遂回马首西，比及日本，已闻北京失守报。七月急归沪，方思有所效，抵沪翌日，汉口难，唐、林、李、蔡、黎、傅诸烈，先就义，公皆不获有所救。留沪十日，遂，适香港，既渡南洋，谒南海，遂印度，游澳洲，应彼中维新招。居澳半年，由西东，环洲历一周。辛丑四月，复至日本。
尔蛰居东国，忽又岁余矣，所志所，百不一就。惟日日文字奴隶，空言喋喋，无补艰。平旦思，有惭悚。顾审我才力，及我今日位，舍此更无术尽国民责任万一。兹虽，亦安已。一年，颇竭棉薄，草一中国通史助爱国思达，荏苒日月，至今犹未十二。惟今春《新民丛报》，冬间复创刊《新说》，述其所所怀抱者，质世达人志士，冀中国国民遒铎一助。呜呼！国难，岁月流，眇眇身，力任重。吾友韩孔广诗云：“舌无英雄，笔底无奇士。”呜呼，笔舌生涯，已催我中年矣！此所报国民恩者，未知何？每一念及，未尝不惊动魄，抑塞谁语。
孔子纪元二千四百五十三年壬寅十一月，任公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