谈中国法律的，每喜考究文法何。其实问题，是无关紧的。法律的源有二：一社的风俗，一国人民的求。前者即今所谓习惯，是不著文字的。其人民的关系，则远较者切。
中国刑法名，有考者始夏。《左传》昭公六年，载叔向写给郑子产的信，说：“夏有乱政《禹刑》，商有乱政《汤刑》，周有乱政《九刑》。”三刑法的内容，我无从知其何，叔向一封信，是因子产刑书的。其质，郑国的刑书相类。子产所的刑书，我亦无从知其何，昭公二十九年，《左传》又载晋国赵鞅铸刑鼎的。杜《注》说：子产的刑书，是铸在鼎的。虽无确据，士文伯讥其“火未火铸刑器”，其必著金属物，殆无疑。所著者几何？《书经·吕刑》说：“墨罚属千；劓罚属千；剕罚属五百；宫罚属三百；辟罚，其属二百；五刑属三千。”请问何写？则《吕刑》所说，其必习惯非国所定的法律，很明白见了。人在社中，必有其所守的规则。此等规则，人人此言，则曰俗。一人必须此言，则曰礼（故曰礼者，履）。违礼，就是违反习惯，社将加制裁，故曰：“礼者入刑。”或疑三千条规则，麻烦，人何遵守？殊不知古人所说的礼，是极其琐碎的。一言一动微，莫不有其守的规则。在我今日，亦何尝不此？我试默数言语动间，所遵守的规则，何减三千条？不童习，不觉其麻烦罢了。《礼记·礼器》说“曲礼三千”，《中庸》说“威仪三千”，《吕刑》说“五刑属三千”，其所谓刑，系施诸违礼者知。古三数。言千乃举数辞。十言觉其少则曰百，百言犹觉其少则曰千，墨劓属各千，犹言其各居总数三分一。剕罚属五百，则言其居总数六分一。有六分一，宫罚又占其五分三，辟占其五分二，则云宫罚属三百，辟罚其属二百，是约略估计辞。若真指法律条文，安此整齐呢？则古代人民的生活，其全部，殆习惯所支配是无疑义了。
社的习惯，是人人所知，所无待教。若有国有的人所求人民的，人民初无从知，则非明白晓谕不。《周官》布宪，“掌宪邦刑禁（‘宪谓表县’，见《周官·宰注》），正月吉，执邦旌节，宣布四方。”州长、党正、族师、闾胥，咸有属民读法举。、、夏、秋四官，又有县法象魏文。宰、司徒、司寇、士师等，又有徇木铎说。是古代的文法，言语、文字或图画公布的。在，较文明国，必无不此。何从凿求其始何呢？无从知，未尝有教，不其违犯罪，所说“不教诛谓虐”（《论语·尧曰》）。三宥、三赦法，或曰不识，或曰遗忘，或曰老旄，或曰蠢愚（《周官·司刺》），亦是体谅其不知的。世的法律，人民的生活，相愈远；其人民所不了解，十百倍古昔；初未尝有教举，亦不其不知恕。其残酷，实远古代。即世社的习惯，责人遵守的，亦远不古代的合理。人不哀其所遭遇不幸，反古代的法律残酷，诩其文明，真所谓“溺人必笑”了。
刑字有广狭二义：广义包括一切极轻微的制裁、惩戒、指摘、非笑言。“礼者入刑”，义即始此。曲礼三千，是非常琐碎的，何一有违犯，即施惩治呢？至狭义刑，则必金属兵器，加伤害人身，使其蒙不恢复的创伤，方足。汉人说：“死者不复生，刑者不复属。”义即此。此刑字的初义，乃战阵，施诸敌人及间谍内奸的，并不施诸本族。所司刑官曰士师（士是战士，士师谓战士长），曰司寇。《周官》司徒的属官，听狱讼，所施惩戒，至圜土，嘉石止（见）。其附刑者必归士，正今日的司法机关军法审判一般。因施刑的器具（兵器），别的机关，是有的。刑施及本族，系俘异族人，奴隶，其本族犯罪的人，亦奴隶，侪诸异族，乃即将异族的装饰，施诸其人身。所越族断文身，髡黥，在我族刑罪。有暴虐的人，他推广，伤残身体的刑罚，就日不穷了。五刑名，见《书经·吕刑》。《吕刑》说：“苗民弗灵，制刑，惟五虐刑曰法。爰始劓、刵、椓、黥。”劓、刵、椓、黥，欧阳、夏侯膑、宫、劓、割头、庶勍（《虞书》标题《疏》引）。膑即剕。割头即辟。庶勍的庶字不解，勍字即黥字，是无疑义的。则今本的劓、刵、椓、黥是误字。《吕刑》的五刑，实苗民所创（苗民的民字乃贬辞，实指有苗君，见《礼记·缁衣疏》引《吕刑》郑《注》）。《国语·鲁语》臧文仲说：“刑甲兵，其次斧钺。中刑刀锯，其次钻窄。薄刑鞭朴。者陈原野，者肆市、朝。”（是“五服三次”。《尧典》说：“五刑有服，五服三就”，亦即此）刑甲兵，是指战阵。其次斧钺，是指辟。中刑刀锯指劓、腓、宫。其次钻窄指墨。薄刑鞭朴，虽非金属兵器，古人亦林木兵。（《吕览·荡兵》：“未有蚩尤，民固剥林木战矣。”）《左传》僖公二十七年，楚子玉治兵，鞭七人，见鞭亦军刑。《尧典》：“象典刑，流宥五刑，鞭官刑，朴教刑。金赎刑。”象典刑，即《周官》的县法象魏。流宥五刑，即《吕刑》所言五刑。金赎刑，亦即《吕刑》所言法。所必金，是因古者铜兵器。见所谓“亏体”刑，全是源兵争的。至施诸本族的，则古语说“教笞不废”，约并鞭、朴亦不。最严重的，不逐本族外，是即所谓流刑。《王制》的移郊、移逐、屏诸远方，即系其。《周官》司寇有圜土、嘉石，皆役诸司空。圜土、嘉石，是监禁；役诸司空，是罚做苦工，怕已是施诸奴隶的，未必施诸本族了。此见残酷的刑罚，全是因战争的。五刑中，妇人的宫刑，是闭宫中（见《周官·司刑》郑《注》），其实并不亏体。其余是无不亏体的。《周官·司刑载》五刑名，惟膑刖，余皆与《吕刑》同。《尔雅·释言》及《说文》，均、刖一。惟郑玄《驳五经异义》说：“皋陶改膑剕，周改剕刖。”段玉裁《说文》髌字《注》说：膑是髌的俗字，乃膝头骨，刖则汉人斩止，其说殊不足据（髌乃生理名词，非刑名）。从陈乔枞说，斩左趾，跀并斩右趾是（见《今文尚书·经说考》）。则五刑苗民创制，至《周官》，迄未尝改。古代亏体刑，实并不止此。见书传的，斩（古称斩谓腰斩。战阵中斩级，与刑场的割头异，无名，借腰斩的斩字。再，斩字转指割头言，腰斩必须加一腰字了）、磔（裂其肢体杀。《史记·李斯列传》矺，即《周官·司戮》辜）、膊（谓衣磔，亦见《周官·司戮》）、车裂（亦曰）、缢（《左传》哀公二年，“绞缢戮”。绞乃缢杀人绳，遂绞缢杀）、焚（亦见《司戮》）、烹（见《公羊》庄公四年）、脯醢等是。脯醢系食人族俗，变刑法的。副即馘（割耳），亦源战争。《孟子》说文王治岐，罪人不孥（《梁惠王篇》）。《左传》昭公二十二年引《康诰》，亦说父子兄弟，罪不相及。《书经·甘誓》、《汤誓》，有孥戮文。见入属奴婢，其初亦是军法。不奴隶已，若所谓族诛刑，则亲属遭杀戮。亦系战阵法，推刑罚的。因古代两族相争，本有杀戮俘虏。强宗巨，一人被杀，其族人往往仍报复，预防患见，就不不加杀戮了。《史记·秦本纪》：文公二十年，“法初有三族罪”（父母、兄弟、妻子），此法相沿甚久。魏晋南北朝世，政敌被杀的，往往牵及属。甚至嫁女，亦不免。见战争的残酷了。
古代的法，其观念，有与世异的。那便是古代的“明刑”，乃所“弼教”（“明五刑，弼五教”，见《书经·尧典》），世则但求维持形式的互助。人人的相处，所（一）平安无，（二）且有进步，所靠的全是善意。苟使人人，人社，所怀挟的全是善意，一定彼此相安，互相辅助，日进无疆，所做的情，有无错误，倒是无关紧的。若其彼此间，怀挟敌意，仅慑方的实力、社的制裁，有所惮不敢；且进利人，图互相换，则无论其所行的，何有利人，有利社，根本总是商业德。商业德，是决无善其的。人，本是不分人我，不分群己的。，社的组织复杂了，矛盾渐渐深刻，人我群己的利害，渐渐生冲突，人，就有破坏他人或社的利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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