常，洛人 。癖牡丹。闻曹州牡丹甲齐、鲁 ，向往。适他曹，因假缙绅园居焉。方二月，牡丹未华，惟徘徊园中，目注句萌 ，望共拆 。怀牡丹诗百绝 。未几，花渐含苞，资斧将匮 ；寻典春衣，流连忘返。
一日，凌晨趋花所，则一女郎及老妪在焉。疑是贵宅眷，亦遂遄返，暮往，又见，从容避。微窥，宫妆艳绝。眩迷中 ，忽转一：此必仙人，世岂有此女子乎！急反身搜，骤假山，适与媪遇。女郎方坐石，相顾失惊。妪身幛女，叱曰：“狂生何！”生长跪曰：“娘子必是神仙！”妪咄曰：“此妄言，絷送令尹 ！”生惧。女郎微笑曰：“！”山。生返，不徙步 ，意女郎归告父兄，必有诟辱：偃卧空斋，悔孟浪 。窃幸女郎无怒容，或不复置念。悔惧集，终夜病。日已向辰，喜无问罪师 ，渐宁帖。回忆声容，转惧。是三日，憔悴死。秉烛夜分，仆已熟眠，妪入，持瓯进曰：“吾葛巾娘子，手合鸩汤 ，其速饮！”生闻骇，既曰：“仆与娘子，夙无怨嫌，何至赐死，既娘子手调，与其相思病，不仰药死 ！”遂引尽。妪笑，接瓯。生觉药气香冷，似非毒者。俄觉肺隔宽舒，头颅清爽，酣睡。既醒，红日满窗。试，病若失，益信其仙。无夤缘，但无人，仿佛其立处、坐处，虔拜默祷。
一日，行，忽深树内，觐面遇女郎，幸无他人，喜，投 。女郎近曳，忽闻异香竟体，即手握玉腕。指肤软腻，使人骨节酥。正有言，老妪忽至。女令隐身石，南指曰：“夜花梯度墙，四面红窗者，即妾居。”匆匆遂。生怅，魂魄飞散，莫知其所往。至夜，移梯登南垣，则垣已有梯在，喜，果有红窗，室中间敲棋声 ，伫立不敢复前，姑逾垣归。少间，再，子声犹繁；渐近窥，则女郎与一素衣人相着 ，老枢亦在坐，一婢侍焉。又返。凡三往复，三漏已催 。生伏梯，闻妪云：“梯，谁置此？”呼婢共移。生登垣，无阶，恨悒返。
次夕复往，梯先设矣。幸寂无人，入，则女郎兀坐，若有思者。见生惊，斜立含羞。生揖曰：“谓福薄，恐人无分 ，亦有令夕！”遂狎抱。纤腰盈掬，吹气兰，撑拒曰：“何遽尔！”生曰：“磨 ，迟鬼妒。”言未及已，遥闻人语。女急曰：“玉版妹子矣！君姑伏床。”生从。无何，一女子入，笑曰：“败军将，尚复言战否？业已烹茗，敢邀长夜欢。”女郎辞困情。玉版固请，女郎坚坐不行。玉版曰：“此恋恋，岂藏有男子在室耶？”强拉门。生膝行，恨绝，遂搜枕簟，冀一其遗物，室内并无香奁，床头有水精意 ，结紫巾，芳洁爱。怀，越垣归。理衿袖，体香犹凝，倾慕益切。因伏床恐，遂有怀刑惧 ，筹思不敢复往，但珍藏意，冀其寻。
隔夕，女郎果至，笑曰：“妾向君君子，不知寇盗。”生曰：“良有。所偶不君者 ，望其意耳。”乃揽体入怀，代解裙结。玉肌乍露，热香四流，偎抱间，觉鼻息汗熏，无气不馥。因曰：“仆固意卿仙人，今益知不妄。幸蒙垂盼，缘在三生 。但恐杜兰香嫁，终离恨耳。 。”女笑曰：“君虑亦。妾不离魂倩女 ，偶情动耳。此宜慎秘，恐是非口，捏造黑白，君不生翼，妾不乘风。则祸离更惨干别矣。”生，终疑仙，固诘姓氏。女曰，“既妾仙，仙人何必姓名传。”问：“妪何人？”曰：“此桑姥。妾少受其露覆，故不与婢辈同。”遂，，曰：“妾处耳目，不久羁，蹈隙复夹 。”临别，索意，曰：“此非妾物，乃玉版所遗。”问：“玉版谁？”曰：“妾叔妹。”付钩乃 。
，枕皆染异香。由此三两夜辄一至。生惑，不复思归。囊橐既空，货马。女知，曰：“君妾故，泻囊质衣，情所不忍。又代步，千余将何归？妾有蓄，聊助装。”生辞曰：“卿情，抚臆誓肌 ，不足论报：又贪鄙，耗卿财，何人矣！”女固强，曰：“姑假君。”遂捉生臂，至一桑树，指一石，曰，“转！”生从。又拔头簪，刺土数十，又曰：“爬。”生又从。则瓮口已见。女探入，白镪近五十两许；生臂止，不听，又十余铤，生强反其半掩。一夕，谓生曰：“近日微有浮言，势不长，此不不预谋。”生惊曰：“且奈何！生素迂谨，今卿故，寡妇失守 ，不复主矣。一惟卿命，刀锯斧钺，亦所不遑顾耳！”女谋偕亡，命生先归，约洛，生洽任旋，拟先归逆；比至，则女郎车适已至门。登堂朝人，四邻惊贺，并不知其窃逃。生窃危；女殊但，谓生曰：“无论千外非逻察所及，即或知，妾世女 ，卓王孙无长卿何 。”
生弟器，年十六，女顾曰：“是有惠根 ，前程尤胜君。”完婚有期，妻忽殒。女曰：“妾妹玉版，君固尝窥见，貌颇不恶，年亦相若，夫妇称嘉偶。”让闻笑，戏请伐。女曰：“必致，即亦非难。”喜问：“何术？”曰：“妹与妾最相善。两马驾轻车，费一妪往返耳。”生恐前情俱，不敢从其谋。女固言：“不害。”即命车，遣桑妪。数日，至曹。将近门，媪车，使御者止候途，乘夜入。良久，偕女子，登车遂，昏暮即宿车中，五更复行。女郎计其日，使器盛服逆五十许，乃相遇。御轮归 ，鼓吹花烛，拜礼。山此兄弟皆妇，又日富。
一日，有寇数十骑，突入。生知有变，举登楼。寇入，围楼。生俯问：“有仇否，”答云：“无仇。但有两相求：一则闻两夫人世间所无，请赐一见；一则五十八人，各乞金五百。”聚薪楼；纵火计胁。生允其索金请；寇不满志，焚楼，人恐。女与玉版楼，止听。炫妆，阶未尽者三级，谓寇曰：“我妹妹皆仙媛，暂一履尘世，何畏寇盗！赐汝万金，恐汝不敢受。”寇众一齐仰拜，喏声“不放”。姊妹退，一寇曰：“此诈！”女闻，反身伫立，曰：“意何，便早图，尚未晚。”诸寇相顾，默无一言。姊妹从容楼。寇仰望无迹，哄始散。
二年，姊妹各举一子，始渐言：“魏姓 ，母封曹国夫人。”生疑曹无魏姓世，又且姓失女，何。一置不问？未敢穷诘，窃怪。遂托故复诣曹，入境谘访，世族并无魏姓。是仍假馆旧主人。忽见壁有赠曹国夫人诗，颇涉骇异，因诘主人。主人笑，即请往观曹夫人。至则牡丹一本，高与檐等，问所由名，则其花曹一，故同人戏封。问其“何”，曰：“葛中紫 。”益骇，遂疑女花妖。既归，不敢质言，但述赠夫人诗觇。女蹙变色，遽呼玉版抱儿至，谓生曰：“三年前，感君见思，遂呈身相报；今见猜疑，何复聚！”因与玉版皆举儿遥掷，儿堕并。生方惊顾，则二女俱渺矣。悔恨不已。数日，堕儿处生牡丹二株，一夜径尺，年花，一紫一白，朵盘，较寻常葛中，玉版 瓣尤繁碎。数年，茂荫丛；移分他所，更变异，莫识其名。此牡丹盛，洛无双焉。
异史氏曰：“怀专一 ，鬼神通，偏反者亦不谓无情 。少府寂寞，花夫人 ，况真解语 ，何必力穷其原哉？惜常生未达 ！”
据《聊斋志异》手稿本