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十一 嘉平公子

嘉平某公子 ,风仪秀。年十七八,入郡赴童子试。偶许娼门,见内有二八丽人,因目注。女微笑点首,公子近就与语。女问:“寓居何处?”具告。问:“寓中有人否?”曰:“无。”女云:“妾晚间奉访,勿使人知。”公子归,及暮,屏憧仆。女果至,言:“字温姬。”且云:“妾慕公子风流,故背媪。区区意,愿奉终身。”公子亦喜。此三两夜辄一至。一夕,冒雨,入门解湿衣,罥诸椸 ;又足靴,求公子代泥涂。遂床被覆,公子视其靴 ,乃五文新锦 ,沾儒殆尽,惜。女曰:“妾非敢贱物相役,使公子知妾痴情 。”听窗外雨声不止,遂吟曰:“凄风冷雨满江城。”求公子续。公子辞不解。女曰:“公子此一人 ,何乃不知风雅!使妾清兴消矣 !”因劝肄习,公子诺。

往既频,仆辈皆知。公子姊夫宋氏,亦世子,闻,窃求公子一见温姬。公子言,女必不。未隐身仆舍,伺女至,伏窗窥,颠倒狂 。急排闼,女,逾垣。宋向往甚殷 ,乃修贽见许媪 ,指名求。媪曰:“果有温姬,但死已久。”愕退,告公子,公子始知鬼。至夜,因言舍女。女曰:“诚。顾君女子,妾亦丈夫。各遂所愿足矣,人鬼何论焉?”公子。

试毕归,女亦从。他人不见,惟公子见。至,寄诸斋中。公子独宿不归,父母疑。女归宁,始隐告母,母惊,戒公子绝。公子不听。父母深忧,百术驱不。一口,公子有谕仆帖 ,置案,中错谬:“椒”讹“寂”,“姜”讹“江”,“恨”讹“浪”。女见,书其:“何‘浪’?‘花菽生江’。有婿此,不娼!”遂古公子曰:“妾初公子世文人,故蒙羞荐 。不图虚有其表 !貌取人,毋乃笑乎!”言已。公子虽愧恨,犹不知所题,折帖示仆。闻者传笑谈。

异史氏曰:“温姬儿 !翩翩公子,何乃苛其中所有哉 !遂至悔不娼,则妻妾羞位矣。顾百计遣不,见帖浩 ,则‘花菽生江’,何殊杜甫‘子章髑髅’哉 !”

《耳录》云 :傍设浆者,榜云:“施‘恭’结缘 。”讹茶恭 ,亦一笑。

有故子,既贫,榜门曰:“卖古器。”讹磘云,“有宜、定者 ,皆有,人内物论价。”崔卢子孙此甚众 ,何独“花菽生江”哉!

据《聊斋志异》铸雪斋抄本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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