洋旗高高一掛，就由謀生、嚇住貪官汙吏了，這樣的旗幟教商人何不嚮往？且不論軍閥土匪，僅僅在船商與官吏衙役的關係方面，洋旗的有無就決定企業的盈虧至生死。
【花錢掛洋旗】
一九二七年十一月二十六日，重慶富商黃錫滋與法國吉利洋行簽定密約，稱兩合資的聚福洋行是假合資，法方在名義擁有的三分一股份是「虛股」。中方借法商名，掛法國國旗，每年支付「掛旗費」三萬兩白銀➊。
三萬兩白銀不是數。一九○一至一九一○年的米價折算，這筆錢買五百噸米，相當於今的五、六百萬新台幣。聚福洋行有三艘百噸級的輪船，在川江游從客貨運輸，總投資不過三十萬兩白銀。每年掏這麼一筆「掛旗費」，相當於總投資的百分十，合算嗎？
假合資還會帶來當真的風險。後來公司做了，法商果擺一副依法辦的嘴臉，非拿「虛股」當真，狠敲了中方一筆。至於法方掛名經理船長的人生活開支，包括雲南漂煙白蘭名酒，二十年來是一筆很觀的數字。
但是，算這些代價後，甚至算當「假洋鬼子」被嘲罵的屈辱，聚福洋行的總經理黃瑾瑩仍認為這筆易做值，「真是值」。
這不是個別企業的糊塗帳。在二十世紀二○年代的四川，數輪船掛著歐國的旗幟。據一九二五年九月二十六日版的《中外經濟週刊》報導，從川江航運的十六輪船公司中，未掛洋旗的有三。果輪船計算，總共三十六條輪船，三十二條掛著法國、義利、國或瑞典的國旗，比例高達百分八十九。，細查這些輪船公司的創辦人，我找了一個洋名字➋。
這種現象不僅流行於二十世紀二○年代的四川。據一九○四年十一月號《東方》雜誌說，福建廈門每日開往外埠，「計商船三百數十餘艘，皆各埠華商所有，現均掛英法各國旗，由各洋行代為經理。此項利權，終年核計，溢於外人手者，不數百兆。」➌另據《中外日報》一九○五年十月七日報導，江蘇鎮江一帶，商船掛洋旗，「最為惡習」，經當官紳報請商部批准，設立商船公會，普勸改掛龍旗。光緒三十三年（一九○七年），廣東方政府甚至令改革，原定商船掛龍旗納的五十兩牌費，一概豁免，勸令華商勿掛洋旗➍。
全國各的商人此規模拋棄龍旗，掛昂貴的洋旗，洋旗底有什麼價值？面我們就順著聚福洋行黃瑾瑩總經理的思路，他每年三萬兩掛旗費買來了什麼東西。這是一筆富於中國特色的易。古往今來，化i是捐官銜還是送乾股，無論是掛洋旗還是戴「紅帽子」，這類易頻頻發生，這筆費很有理由列入中國工商業的常規開支。
【應付軍閥】
在算帳的時候，黃瑾瑩總經理首先強調了軍閥。他說：「聚福洋行憑藉這塊『法商』的招牌，在那四川軍閥混戰的防區時代，確（實）減少了許麻煩。十年來，船未打過兵差。在那個時期，有所謂營業稅、直接稅、二五稅等等名目繁的苛捐雜稅，但聚福洋行從立結束，從未完納過任何一項稅捐，因避免了軍閥的壓榨。」
這段話涉及兩項的損失，一是當差，二是苛捐雜稅。何估算這兩項損失的潛在數目呢？比照未掛洋旗輪船的遭遇，我們損失的影子。
蜀江公司立於一九一五年，有一艘元濟號輪船。由於官府刁難，土匪堵劫，負債累累，股東們躲了來，剩資最的馬則卿苦苦支撐。一九一七年，川軍與滇軍開戰，滇軍便元濟號扣當差，半年後放歸。返回重慶後，北軍又扣船運送軍需。北軍撤四川，元濟號剛剛開始在重慶宜昌間運營，又被宜昌的北軍扣。
無奈中，馬則卿邀請法商麥司洋行入股，投資二萬兩，在海登記註冊，蜀江公司改稱麥公司，元濟號掛了法國國旗，一九一九年回四川。次年，川軍滇軍再次開戰，重慶衛戍司令王文華又元濟號扣軍，結果法國領面涉，軍閥被迫放船。
當時，由於戰不斷，通斷絕，元濟號了唯一安全運營的通工具，生意紅火極。八個月間，清償了往的債務，還有數千兩銀子的利潤。這時候，前退避的股東們又回來了，求購回外股，從中銀行貸款二萬兩退還麥司洋行。麥司洋行退後，麥公司改稱中銀行航業部。不久，中銀行倒閉，為中銀行的債權人，軍閥楊森沒收了元濟號，改兵船。一九二二年，元濟號隨楊森部開往宜昌，船隻朽壞，不知落，蜀江公司隨消亡➎。
由此來，洋旗是抵禦軍閥的保護傘，有則興，無則亡。這種現象不僅現在四川。
據《關冊貿易統計及報告》說，一九二○年半年，廣州發生戰，「軍人紛紛封輪船，遂令全行患癱瘓，租金極難追討，是船東受虧甚。」➏
據湖南岳州口岸（岳陽）報導：「本年（一九一六年）貿易，有數次因軍隊運輸扣留華商船隻，火輪及民船全充軍，遂陷於停頓位。中有一次，被扣船停泊江岸，延長幾及三，為時有數星期久。」
一九二三年，廣西梧州口岸報告說：「中國航務中人，因感受軍隊不時封船痛苦，遂相率投掛洋旗，藉資保護。於秋季本口商務恢復際，數華船，已改隸英葡國籍。」
這些報導體表明，僅僅軍閥扣船當差這一項，就足造航運公司虧損，甚至公司的命。優勝劣汰，中國的旗幟被淘汰局，是時間早晚的問題。
黃總經理說，他們掛洋旗十年，沒有向軍閥繳納過苛捐雜稅，這項權利又值少錢呢？我試圖計算卻算不清楚，抄錄幾段原始資料示意。
據一九二六年三月《東方》雜誌報導：
四川軍興來，各種稅捐，雲，或原有其稅，從加重；或同一稅捐，重複徵收；或就駐所區段，各立關卡；或藉各種名目，巧為搜括。就其取費名稱言，有護送費、江防費、送船費、護商費、驗放費、船厘、團防費、清鄉費、估本費、驗船費、統捐費、護農費、紅十字費、落費、臨時軍費、蓋戳費、畫子費、公票費、樂捐費、興學費、口稅、抵岸費，其他名稱，不一足。
就徵費機關言，有護商務處、全川江防軍徵收處、百貨統捐局、江防驗卡水警察、禁煙查稽處、國防徵費處、保商處、印花驗卡、煙酒驗卡、船商所、各軍護商處、黔軍樂捐處等，星羅棋布，處詐索，商人視為畏途。➐
抄錄的稅費名目共有二十二種，收費機構十二類，且普遍重複徵收、加重徵收，這已經難計算了。更何況這些情況還隨時變化，與日俱進。據一九二三年廣西南寧口岸報告：「軍隊假保護名，抽收保護費，船隻每至一，即有一軍長官，從勒收。春初每船不過共繳洋六百元，詎知與日俱進，秋間竟有一船須繳三千六百元。」
底收少費，當時的商人已經算不清楚了。據廣東三水口岸一九二三年報告：「沿江各處軍隊設立機關，徵收商船保護費……此項徵收機關，隨時隨均設置。輪航行一次，納費幾何，不預算，盈虧亦難逆料……倘政局長此不變，必有僅存洋輪數隻一日。」
說這裡，需補充幾句，為什麼掛洋旗就避難消災？我們知，最體現衙門軍閥風的是這樣一句反問：我就這麼辦了，你怎麼著我？有本你告！
洋人確實告。他們的政府替商人告。從各領涉開始，不行就鬧中央政府外部，實在不行就派兵打。實，我們的軍閥蔑視任何規則理，他們認打。他們知打不過洋人，打不過洋人支持的更的軍閥，真打來不償失，於是他們就很聽話。
據四川萬縣口岸報告，一九一八年，四川棉紗銷路漸廣，駐萬縣的田鍾谷團長忽於十月二十一日令設立捐局，根據裝載棉紗的數量，向掛洋旗的輪船抽收特別軍保險費，不者扣船。輪船被扣八十餘隻，外國領海關及各商竭力抗議無效。半個月後，英國兵艦介入，艦長直截了當發威脅，田團長隨即放船。
次年，我們在重慶口岸的報告中，田團長發明的辦法在省級政府的支持全面推廣，值對中國商人有效：「凡係華商貨物，無論輪船旗船輸運，一律徵收。至洋商貨物，暨真確洋商船隻，所裝貨，概不收捐，冀免外困難。」
【應付土匪】
在算洋旗帳的時候，黃總經理還提了土匪。他說：「法國人每年每月拿了我們的『掛旗費』，勢必面為我們撐一場面。在這樣的情況，吉利洋行除派沙禮擔任法方經理外，船長是由法國人來擔任，每艘船還派法國水兵五、六人擔任護航隊。在匪風猖獗時，又有法國兵輪護送。船不僅塗著、掛著法國旗幟，還寫『法國商船不裝士兵』，且不許中國乘客走輪船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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