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编 清代之部 第四十三章 狭义的部族政权之再建(下)

清代凡十主,二百六十八年。

清室待汉人,无论其怀柔或高压,十分防猜。

努尔哈赤极端排汉。

汉人,分赐满人奴隶,壮丁十三名一庄,按满官阶级分与。儒生,则杀。是其尚无野。

太宗则改怀柔政策。

满、汉分居,设官治理。聪三年,许儒生经考试免徭役。

汉奸尤刻意利。

孔有德、耿仲明降,太宗抱见礼待。洪承畴尤所崇重,尝譬其,谓:“君等皆瞽(gu,3)目,今一引路者,吾安不乐?”有永平巡抚张春,被执不屈,太宗往拜;春骂,不罪。祭妻崇祯年号,太宗命少牢往,春不受。凡留九年,移辽阳,不许;不食死,乃葬辽阳。

世祖入关,初则重降臣,科取士。抵在顺治十年前尔衮代。继则一转高压。

盖因江南已定,顾忌渐少。清人崇祯十七年五月初三北京,初四即令剃,二十四日又听民由。及江南,又剃令,限十日剃,有“留头不留,留不留头”命。江、嘉定皆招屠城惨。十七年,张晋彦序刘正宗诗,有“将明材”语,世祖其言诡谲不解,绞正宗斩晋彦。此文字狱先例。始立“二臣”目,谓明臣不思明,必非忠臣。兴科场案,又有江南奏销案,被累者一万三千余人,缙绅无免者。此等晚明积弊,固所矫正,惟清廷则藉痛压士夫取悦民众,实有其统治一番意。

直至康熙初年,其势有增无已。

二年,有湖州庄氏史案,潘力田、吴赤溟等七十人遇难。三年,孙夏峰被告簿。七年,顾亭林济南狱。黄梨洲则四被悬名购捕。

及吴三桂,清廷乃又一转其面目。

十二年,吴三桂反,是年即有诏荐举山林隐逸。十七年,诏征博鸿儒。各所举一百四十三人,取一等二十,二等三十,俱授翰林。明年,明史馆,命彼等篡修明史。国史业牢笼遗民志士,谓苦。此等应征者,均属二、三流人物耳。顾亭林、黄梨洲,李二曲诸人士,皆不招致。

逮雍正嗣位,固由其刻薄猜忌,亦因中国已俯首帖耳不复反侧,赵翼檐曝杂记载:康熙,科场舞弊,有称贺前者,谓:“国初官授汉儿,汉儿且不肯受。今汉儿营求科目,足觇(,1)人归附。”遂又重施高压。

其文字狱迭。二年,有浙人汪景祺、查嗣庭狱。汪年羹尧记室,有西征随笔。查因江西考试题“维民所止”,暗雍正无头。四年,有浙人吕留良狱。湘人曾静读吕遗书,劝岳钟琪反正,兴狱。吕已死,戮尸。七年,有广西陆生枬(nan,2)狱。因著通鉴论,主复封建,及关立太子、兵制、君权诸点。盖康熙五十年戴名世南山集兴狱,清廷文字诛戮士人风又炽。此乃清廷一贯政策,非雍正一人。

至乾隆朝,清室已臻全盛,汉人反动理,殆亦消失净尽,清廷乃益肆高压,达极点。

乾隆六十年中,士、尚侍、供奉诸员,无一人不遭黜辱。满人王室称“奴才”,本教汉人顺。及汉人愈不反抗,则满人愈无顾忌。其尚有文字狱,胡中藻坚磨生诗,有“一肠论浊清”;徐述夔一柱楼诗咏正德杯,有“明子重相见,且壶儿搁半边”,及“明朝期振翮(he,2)一举清”语;均罪,较雍正朝狱益琐细。又创编四库全书,三十八年至四十七年,藉征书名,烧毁犯禁书籍共二十四次,五百三十八,一万三千八百六十二部。直至五十三年,尚有严谕禁书,谓:“东南诸省,尚未禁绝。”无论明清际,即至关涉辽金,亦所更易。即一字一语,亦不放松。意深刻,前无伦比。

清代政制,沿明代不设宰相,士理国政,便君主独裁。乾隆书程颐经筵劄子,谓:“宰相者,居治乱己任,至目无其君,此尤不。”

命官则沿元代,满、汉分别,内阁士,满、汉各二人,协办士,满、汉各一人。余仿此。实权在满臣。

且满洲、蒙古无微员,从六品首领、佐二官,不授满洲、蒙古。宗室无外任。外任官不授宗室。其督、抚、藩、臬(nie,4)、由特旨简放者,不在此例。

君尊臣卑,一切较明代尤远甚。

明朝仪,臣僚四拜或五拜,清始有三跪九叩首制。明臣侍坐,清则奏无不跪。明六曹答诏皆称“卿”,清则率斥“尔”。满、蒙吏折奏,咸称“奴才”。又按:清初汉臣满洲亲王亦长跪。鹤征录:“康熙二十六年正月,诸王臣议礼,阁臣白,向诸王长跪移,李芳年老踣(bo,2)。高层云官给谏,抗章弹奏,遂令议臣见诸王不引身长跪。”又东华录:“康熙二十七年,给中高层云疏参士王熙向康亲王杰书等跪语,王俱坐受。”

雍正别设军机处,是内阁权渐轻,军机处权渐重。军机处依非相职。

军机处并无特首长,亦无权向各部及各督、抚直接布命令。盖军机处仍不清王室一御机关,不目政府中最高枢机。

并有所谓“廷寄谕旨”,最高命令军机质行,更无外廷参预意见余。

清制,凡巡幸陵、经筵、蠲(juan,1)赈、内臣侍郎。外臣总兵、知府。黜陟,及晓谕中外,明谕,内阁,次部、科。凡诰诫臣工、指授兵略、查核政、责问刑罪不者等,寄信谕,由军机臣面承撰拟进呈,即封入纸函,办理军机处银印钤(qian,2),兵部加封,驿驰递。

六部仅中央行政长官,其权任亦削。

清六部长官均无权各省督、抚直接布命令,则不谓是总辖全国行政长官。又各部尚书、侍郎均有单独奏权,则各部尚书亦江不谓是统率各该部惟一长官。清制六部尚书、左右侍郎俱满、汉各一人,则一部长官六人。此等各无专,甚或朝握铨衡,夕兼支计,甫主戎政,复领容台;一职数官,一官数职,曲存禀仰,遑论建树。

明废宰相提高六部实权,吏、兵诸部尚书,在明代卓著声绩。清则无宰相,六部亦几侪(chai,2)具员。光绪三十一年,王臣奏言政治积弊,谓:“名吏部,但司掣(che,4)签,并无铨衡权。名户部,但司纳,并无统计权。名礼部,但司典礼,并无礼教权,名兵部,但司绿营兵籍、武职升转,并无统御权。”此情形,盖清初即尔。

虽仍设给中,其质,转御史官一部,朝廷诏旨,无权封驳。

清代重折奏皆归军机处,外廷无预闻。设六科给中,并隸(li,4)察院。察院有给中三十人,监察御史四十四人,皆单独参劾奏。台、谏合一,给中稽查六部百司主,与御史职务相同,完全失却谏官本意。亦始雍正初。汉臣有抗疏力争者,竟不获。

人权,则全帝王意旨。既不属宰执,亦无所谓“廷推”。

南朝宋营阳王,景平元年。蔡廓吏部尚书,廓谓傅亮曰:“选若悉见付,不论。不,不拜。”亮语录尚书徐羡,羡曰:“黄散,悉委蔡,宋黄门五品。吾徒不复措怀。此,故宜共参异同。”廓曰:“我不徐干木署纸尾。”黄纸录尚书与吏部尚书连名。遂不拜。

唐制有“敕授”,有“旨授”。敕授者,五品,宰臣奏除拜。旨授者,六品,吏部铨材授职,言,诏旨但画闻从,不否。韦贯尝言:“礼部侍郎重宰相。”宪宗诘(jie,2)曰:“侍郎是宰相除。”贯曰:“侍郎陛柬宰相,无重乎?”是古人,皆归相职与吏部。

明废宰相吏部权重,铨政主文选司,部、院属官,府、县正佐,皆听吏部择人注授,僚则由廷议推。明制内阁士、吏部尚书由廷推,或奉特旨。侍郎及祭酒,吏部同三品廷推。太常卿部推。通参,吏部弘政部选。在外官,惟督、抚廷推,九卿共,吏部主。布、按员缺,三品官举。惟廷推权,实在吏部。参赵翼二十二史劄记明吏部权重条。

朝臣舍,权仍在外。孝宗,陕西缺巡抚,吏部尚书王恕推河南布政使萧桢;诏别推,恕执奏不,帝卒桢。又中旨复钦监革职监正李华官,士徐溥等拒不,谓:“即位,未尝有内降。幸门一,末流安底?臣等不敢奉诏。”又穆宗殷士儋(dan,1)籍太监陈洪力,取中旨入阁;御史赵应龙劾,殷不安其位。此皆明代皇帝在法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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