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编 清代之部 第四十五章 狭义的部族政治下之民变 清中叶以下之变乱

清康、雍、乾三朝,比较的有秩序承平的日子,乾隆中叶,清室即入衰运。

一、因帝王精神,一代不一代。乾隆喜功,不雍正励精图治。雍正刻薄,不康熙宽仁。惟国富论,仍乾隆最盛。康熙六十一年,户部库存八百余万。雍正间,积至六千余万。西北两路兵,动支半。乾隆初,部库不二千四百余万。及新疆辟,动帑三千余万,户库反积存七千余万。及四十一年,两金川兵,币帑七千余万,是年诏称库帑仍存六千余万。四十六年诏,又增至七千八百万。且普免钱粮四次,普免七省漕粮二次,巡幸江南六次,共计不二万万两,五十一年诏,仍存七千余万。又逾九年归政,其数前。康熙与乾隆,正唐贞观与元、宝。

二、因满族官僚,日益贪污放肆。此与前一相因至。满族中国戒备日懈,则其身缺点劣日露。乾隆晚年珅,相二十年,所抄产,珍珠手串二百余,珠御冠顶。宝石顶数十,整块宝石不计数。藏金钱、衣服逾千万。夹墙藏金六千余两,库藏金六千余两,窖埋银三百余万两。人谓其财八万万,敌全国岁入十年。遂有“坤跌倒,嘉庆吃饱”谣。其外省疆吏亦望风贪黩。满臣伍拉纳浙闽总督,籍产银四十万有奇,意至一百余柄。乾隆谓其“唐元载胡椒八百斛”。乾隆虽贪黩加严惩,其风终不戢。

三、汉人亦志节日衰,吏治日窳。此复与前一相因。先论中央。洪亮吉嘉庆四年疏,谓:“十余年,士夫渐不顾廉耻。有尚书侍郎甘宰相屈膝者;有士七卿长,且年长倍,求拜门生人者;有宰相僮隶,并乐抗礼者。太三馆,风气所由,今则有昏夜乞怜,求署祭酒者,有人前长跪求讲官者。翰林考,国所据升黜词臣,今则有先走军机章京门,求认师生,探取御制诗韵者。行贿门阑侍卫,求传递,代倩藏卷,制就入者。考此,何责乡、试怀挟替代?士夫行此,何责民夸诈夤缘?辇毂此,何责四海九州营舞弊?”此则在嘉庆初。

曾国藩:“十余年间,九卿无一人陈政失,司无一摺言方利弊。”此则在光朝矣。次论方。清制,州、县分选、调二等,督、抚又请拣人员省试。故部选缺,扣留者常十七、八,铨选权移督、抚。督、抚权愈重,州、县包苴愈不禁。每一缺,钻营者,辄不惜盈千累万贿,墨吏日甚一日。外省鬻缺,其弊尤甚明吏部掣签。洪亮吉渭:“十余年督、抚、藩、臬贪欺害政,比比皆是”,是。又、府官,由州、县者十二、三,由部员外擢者十七、八。司员则甚少才望。一则由满州荫生太易,一则由汉员捐班太。督、抚既满员贪黩,、府亦少清望,州、县尚在府、厅、司、,层层管辖,层层剥削,有志节者亦无保。故其读书稍者,苟非入翰林清愿,即退书院山长,或浮沉朗署,或宁一教官。故乾嘉经极盛期者,仕宦率不达。是望州、县清廉,吏治振饬,不。章诚论其官场贪婪,曰:“相蒙,惟婪赃渎货。始则蚕食,渐至鲸吞。初千百计,俄非万不注,俄且数万计,俄数十万、数百万计。”洪亮吉亦曰:“今日州、县恶,百倍十年、二十年前。无则蚀粮冒饷,有则避罪就功。”又曰:“吾未童,侍父及父,见中有守令者,戚友慰勉,必代虑曰,,此缺繁,此缺简,此缺号不易治,未闻其他。及弱冠,未入仕前,二、三十年中,风俗趋向顿改。中有守令者,戚友慰勉,亦必代虑曰,此缺息若干,此缺应酬若干,此缺一岁入己者若干,民生吏治,不复挂齿颊矣。吾又尝验,三十年前,守令拙者,满任归,或罢任返,其赢余虽不,恒足温饱数世。今则连十舸,盈百车,所未尝不十倍前,不十年,不五年,及其身已不支矣。”此言夫守令。

又其言吏胥,曰:“吏胥官者百不。登进途既穷,营利念益专。世门望族,及寒畯室,类不屑。其不顾者,四民中奸桀狡伪者耳。姓名一入卯簿,或呼‘公人’,或呼‘官人’。公人、官人,一室十余口,皆鲜衣饱食,咸不敢忤其意,即官府亦畏。何则?官侵渔其民,未有不假手吏胥者。乡贫富厚薄,一金至百金、千金,吏皆若烛照数计。入官者十三,入吏胥者已十五矣。不幸一有,则选其徒壮勇有力、机械百者,蜂拥至,不破其不止。今州、县者,胥吏至千人,次者七、八百,至少一、二百人。率十民不足供一吏,至有千吏,则万邑亦嚣矣。”此又言胥吏。

因吏治不振,各省遂有所谓“亏空”。其乾隆四十年。始则吏食惏者利州、县贿赂,偾者资州、县摊赔,州、县匿其橐,公帑应,离任则亏空累累。吏既饵其资助,乃抑勒任接收。其循至敢接亏空员,禀揭亏空。州、县且有藉亏挟制司,升迁缺。方政治,遂惟有所谓“弥补”。宽则生玩,胥吏因缘奸。急则张皇,百姓先受其累。民遂无问者。刘蓉渭:“吏,未闻有安民者,赋敛横,刑罚滥,朘民膏殃民者,皆是。”则几何不乱!

四、因户口激增,民间经济情形转坏。乾隆十四年总计,直省人丁一万七千七百四十万有,距康熙五十年方三十年余,所增达七、八倍。又三十余年,至乾隆四十八年,二万八千四百有三万有奇。又十岁,五十八年,三万七百四十六万。又二十岁,嘉庆十七年,三万六千一百六十九万有奇。此由丁随,无灭匿弊,或有增造博盛世名者。乾嘉人口激增,实。洪亮吉《意言·治平篇》:“人未有不乐治平民者。言其户口,视三十年前增五倍,视六十年前增十倍,视百年、百数十年前,不啻增二十倍。试计,高、曾,有屋十间,有田一顷,夫妇二人,宽有余。一人生三计,至子世,父子四人各娶妇,即有八人。子又生孙,孙又娶妇,已不二十余人。又此曾焉、元焉,视高、曾已不五、六十倍,不分至十户不止。隙闲廛,增六倍、五倍止矣。田与屋数常处其不足,户与口数常处其有余。又况有兼并,一人据百人屋,一户占百户田,何怪乎遭风雨霜露,饥寒颠踣死者比比乎?”

又《生计篇》云:“今日亩,约凶荒计,岁不一石。今民,约老弱计,日不食一升。率计一岁一人食,约四亩,十口,即须四十亩,其宽广即古百亩。工、商贾所入,至少者人余百钱。士佣书授徒所入,日亦百钱。是士、工、商一岁所入,不四十千。闻五十年前,吾祖、吾父,米升钱不六、七,布丈钱不三、四十。一人岁布五丈,钱二百;米四石,钱二千八百。是一人食力养十人。

“今则不,农十倍前田不加增,商贾十倍前货不加增,士十倍前佣书授徒馆不加增。且升米钱须三、四十,丈布钱须一、二百。所入愈微,所益广。是士、农、工、贾,各减其值求售;布帛、粟米,各昂其值市。此即终岁勤动,毕生皇皇,者居有沟壑忧,不肖者遂至生抢夺患矣。何况户口既十倍前,游手闲者更数十倍前。遇有水旱疾疫,其不束手待毙明矣。”洪氏正值乾嘉盛极转衰际,此两文正指日由户口激增影响一般生活最例证。

乾隆末叶,民变已数见不鲜。

一、乾隆三十九年王伦临清乱,唱清水教,运气治病,教拳勇,白莲教遗。

二、乾隆四十六年甘肃回叛。

三、乾隆六十年湘、桂、苗变。

四、即川、楚教匪。

尤者川、楚教匪,直延至嘉庆七年始平。

川、楚教匪徒党二百万,波及燕、齐、晋、豫、秦、蜀诸省。其口号“官逼民反”,诡称明裔朱姓。清廷历九载,军费至二万万两,杀教徒数十万。其兵士、乡勇阵亡及良民被难者无计。清廷仅制胜者,惟恃乡勇与坚壁清野法。陕西总督长龄云:“团练有益今日,有害将。”盖满族武力不足平乱,平乱者全赖民间力。逮民间力一旦长,则狭义的部族政权,再不凌驾其。又按:雍正八年,鄂尔泰平西南夷乌蒙乱,始乡兵。乾隆三十八年,兵金川,乡兵。遂设屯练乡兵,其饷倍额兵。嘉庆苗,傅鼐乡兵功冠诸将。川、楚乱,文臣四川按察使刘清,武臣四川提督桂涵、湖北提督罗思举,皆乡兵功。洪、杨,湘军始团练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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