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伊月小姐约会经常要用到大脑,多半会让我的神经感到极度疲累。这个人要求能胜任工作的应召男,应该可以在不同的场合做不同的知性对话。我们第一次在赤坂的法国餐厅用餐时,知道了她的这种诉求。
伊月小姐大概快五十岁了吧!?听说是在不久后将会全力进军日本市场的欧洲保险公司的联络要员,她总是穿着线条或剪裁只有些许微妙差异的灰色裤装。
化着淡淡的妆,在被阳光晒得黝黑的脸上,格外引人注目的是单眼皮的眼睛和大大的鼻子,加上一说起嘲讽的笑话就微微往左边上扬的嘴唇。黑色的头发中混杂着许多白丝,接近太阳穴的发丝几乎全白了。她说因为染发太麻烦,索性就放任不管。虽然不是个美女,但却具有跟她在电车的同一节车厢中,一定会用目光追随着她的刚硬魅力。
一开始的三次约会是在美术馆和芭蕾舞剧院及书店。我们是在过了深夜一点到书店去的、即使那么晚,青山的书城依然人潮拥挤,东京患失眠症的爱书人好像都集中到这里来了。伊月小姐将她喜欢的书一本一本丢进我拿着的篮子里。买那些放在平台上的新书还好,可是当我们走向美术用书或写真集书柜时,我已经必须要用两只手支撑着篮子了,很不幸的,这家书店就有这么多重量级的书本。
前往柜台的途中,伊月小姐在文库的书架前回头看着我。
“阿领,你看柏拉图的书吗?”
我猛然一惊。这还是第一次有女性问我看不看柏拉图的书。
“他的‘国家’我看了一半就放弃了,不过对话篇几乎都看过了。”
她很满意似的点点头,把手伸向书架,抽出封面上印有满脸胡渣人像的“苏格拉底的辩论”。放在看起来像彩色粉笔一样,中间色调非常协调的新色彩派的写真集上头。
“那现在我们去喝杯茶吧!”
我提着三个装着书本的袋子,跟她一起前往附近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咖啡厅。之前的两次约会我们都喝了酒,不过当天晚上她似乎不想碰酒精。伊月小姐像白天一样看着年轻情侣来来往往的窗外说道。
“要是有人帮我拿书,我就会不知不觉狂买。阿领,你说你喜欢柏拉图,那么你喜欢,他哪一点?”
她似乎在测试我的层次。她在两个不同国家的大学专攻美学,不是不懂装懂的浅薄知识就可以应付过去的。我把直接的感想说了出来。
“应该是蝉鸣吧?”
哦?伊月小姐感到很惊讶似的把身体往前探。
“我喜欢的一点是,苏格拉底经常一边在户外散步一边和别人闲聊,河水流着,四周充满绿意,一到夏天又有吵得震耳欲聋的蝉鸣声。而他就在这样的环境当中聊些有的没的。我最喜欢的是‘馅饼渣’……”
“讨论的是精神上的爱吧?当时认为只有同性恋才是真正的爱情,这跟中世纪时的日本是一样的。”
伊月小姐支着脸颊说。
“是啊。不过我比较迷恋所有的事情归纳为一的想法,而不是有关精神上的爱的讨论。”
她皱起眉头,露出好像在思考的表情。
“我在听,你继续说。”
“教科书上写着,欧洲所有的分析性哲学或自然科学,都是从把世界区分成眼睛看不到的实体,和不过是反映这种实体的影子的本质说而来的。人们把最初的起始说得这么轻松,可是我却很感动。柏拉图的作品是哲学、是小说、是戏剧的脚本,也同时是科学书籍和修辞学的教科书。这所有的事情都归纳为一,在被蝉鸣声所包围的实体时间当中流逝。”
伊月小姐把嘴角往左一扬。
“要是把这种报告内容提交给我的老师的话,我想这样的时间观念一定会被批评为太过东洋式。”
“因为我看书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掌握书籍的内容罢了,之所以会有这种感觉,是因为我是翘课到大学附近的公园看这本书的关系。”
“果然是夏天的关系吗?”
“嗯,蝉叫声好吵。虽然相距数千年和数万公里远,可是我还是受到影响,觉得自己置身于和苏格拉底同样的时间带里。”
伊月小姐紧抿着嘴角,拿起账单站了起来。
“你真是在一个很好的地方阅读了很好的书。我们走吧!”
我们也吃过饭了,照之前的约会模式,我跟她的时间已经到了尾声。我很惊讶地说道。
“去哪里?”
“我的房间。”
走到店外,蝉儿依然藏身在被街灯照亮的行道树的绿叶当中鸣叫着。或许是因为它们只有七天的生命,所以才没日没夜地狂鸣吧?它们颤动着小小的身躯,用那么大的音量不停地鸣叫苦。我不认为蝉儿七天的生命和我们的一生相较之下会显得太短促。
伊月小姐绕过大马路,走进安静的住宅区。虽然我们两人独自漫步在夜晚的街道上,但是我并不想去碰触她的身体。不只是因为我的手提着沉重的书袋,也因为伊月小姐全身散发出抗拒被碰触的气息所致。我知道最近有些客人虽然付了昂贵的价钱,却拒绝有肉体上的接触,因此我只是默默地跟在她后面。
那是一栋有着宽广门廊的三楼建筑。外墙贴着四角形的水泥砖,像一座要塞般地掩没在夜里。伊月小姐将右手的中指深深地按进开在墙上操控盘当中的洞穴里。自动锁顺利地解除了。
“这是比对指纹的锁,很夸张吧!”
我们搭上电梯到了三楼,内廊上也铺着地毯,她再度用手指头打开房门。我们穿着鞋子进到室内,伊月小姐就说。
“现在轮到我来发表意见了。阿领,把书放在那边坐下来。”
我把袋子放上用厚厚的弯曲铝板制成的桌面,坐到三人座的沙发上。坐过许多饭店的沙发,现在我已经可以凭着靠垫的软硬度来断定是新的还是旧的商品了。伊月小姐家的靠垫几乎完全不会往下陷,所以应该是欧洲制的沙发。
伊月小姐交叠着腿坐在同款设计的单人沙发上。
“我想说的是一个拥有不同欲望的小女孩的故事,你就以听蝉鸣声的心情慢慢听我说。”
在有限的昏黄照明当中,我凝视着身影有些模糊的伊月小姐。
“那是我读国小二年级时的事。住家附近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好朋友,我总是跟那个男孩子一起去上学,早上大概花个十分钟就到学校了,可是回家的路上,我们会到处闲晃,或者将书包挂在铁道护栏上聊着天,玩得不亦乐乎。刚好就像现在的季节吧?某一天,我在学校里打躲避球玩得汗流浃背,在学校的饮水机喝水,喝到肚子几乎要涨破了。冰水喝起来格外好喝。水画着弧线流进我的胃里,从体内冰凉我整个身体。然后,像往常一样跟这个好朋友一起离开学校。其实那时候我就开始觉得事情不妙了,可是心想只要走快一点应该很快就可以到家了,小小孩的心里想着,回家再去上洗手间也还来得及。偏偏那一天,我们聊得太起劲了。”
伊月小姐不急不徐地说道。她的眼神焦点不在我身上,好像转而向外看着她自己一样。或许她从中看到了八岁时的伊月小姐。
“您爱着那个男孩子吗?”
“是的,如果那种就像在浴巾上滴上一滴蓝色墨水一股淡淡的感觉也算的话,那或许就是一种爱。当他忘情地说着什么事情的时候,我觉得肚子涨得越来越厉害,可是又不敢说想上厕所,仍然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。至今我只要闭上眼睛,那时的景象依然会浮现在眼前,我坐在护栏上,一边晃动着双腿,手不停地一张一阖。我的手心被汗水浸湿了,条纹布的洋装也贴在背上,感觉很不舒服。这时候发生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,我的肚子虽然很痛,但是为了忍住尿意,拼命地摩擦着两边的大腿,结果肚子下方却开始变热了。我一边装出听着男孩子讲话的样子,一边压着疼痛的腹部,心里想着,这是怎么一回事啊?同时继续摩擦着大腿。好朋友的话和我摇动的腿一直停不下来,竖立在眼前的《止步》标志,在夕阳的照射下渐渐拉长了影子,那幅景象还残留在脑中。其实根本不可能有那么动画式的情景的。不知道经过了多久,那个男孩子站了起来说我们该回去了。他帮我拿起红色的背包,我也使尽最后的力气不让尿泄出来,我并着膝盖,用力地顶着大腿的肌肉。就在我从护栏上站起来的瞬间,事情发生了。”
我屏住气息。伊月小姐彷佛在记忆当中品味着那一瞬间的感觉似的,顿了一下说道。
“我的肚子下方好像有什么东西爆了开来一样。现在想想,那是一种青涩的恍惚感,可是对一个八岁的女孩子而言,那种快感却是非常强烈的。当我从护栏上站起来时,竟有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的高潮,我一边颤抖着一边就着半蹲的姿势漏尿了。大概是突然的恍惚使得我的肌肉整个松弛的关系吧?尿液彷佛要穿破我的绵短裤似的喷射而出,那个好朋友张大了嘴巴看着我,当我想起某个人惊讶的表情时,当时他那种表情至今仍然是我想象的标准。”
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