至晚膳候，独孤镜及回府。李俶制宴款待沈介福夫妇，不敢入席，将购的琴谱呈——竟是一本楷手抄的《碣石调幽兰》，此曲乃南朝梁代丘明所，曲名前冠调名，琴曲仅见，极难，近年已渐失所传，呈给陛贵妃，料必喜不胜。问其价值，竟不贵，不一万钱已。
沈珍珠父良直已月辞官归返吴兴，沈介福夫妇二人此行，既是望沈珍珠，是辞行。公孙二娘李俶见已深，席有半分脸色，与沈珍珠说话。李俶难毫不介意，频频劝酒，直酒量甚浅的沈介福灌酩酊醉，尚且再斟，急沈珍珠暗连拽他的衣袖，才笑着放金瓯，回头见沈珍珠虽喝半杯酒，却素肌鉴玉，微带酒晕，容光更增丽色，瞧目不转睛。
“娘子，色已晚，我…………告辞了……”伏在几案的沈介福嗫嚅着说。醉，公孙二娘咬牙瞪眼，前拎他的右臂，踉踉跄跄就往外拖。“扑通”，凳子被拖倒，沈介福腿一软，就摔倒，李俶迅捷无伦闪身，将他扶住。沈介福在迷糊中攫住李俶的手，半醒半醉睁眼，重重往李俶手背一拍，“我惟一的妹子……给你了……”话未说完，王府的软轿已至院中，李俶抽手微微一挥，几名侍从已帮着将沈介福抬轿子。
此经年。初夏夜凉水，水晶帘动微风，满架蔷薇一院香。沈珍珠犹记幼最喜初夏，郊外溪水淙淙，蛙鸣呱呱，赤着脚，哥哥提灯笼，白日青青的田埂此黑蒙蒙一片。眼尖细，轻轻“嘘”一声，指着池塘边的黑点，说：“快，！”哥哥灯笼递给，蹑手蹑脚，一步步逼近，“轰”合身扑，那青蛙怪叫，扑闪着踢踢脚，眨眼功夫不见踪影。哥哥倒是挣扎半才爬，趋近一，脸、身，全是泥泞，十分狼狈，不由“咯咯”失笑……
哥哥走了，将带走所有的往昔，的童年，的少年，往所有的快乐，曾经的忧伤，此生一不复返，不知不觉中眼眶浸泪。
李俶站在身，在长廊投重重的身影，回眸他，他的目光柔明净，仿佛人生永远般风淡云轻，仿佛雾霭烟波、丛林沟壑，两两执手相笑颜。与的距离，由此岸至彼岸，此遥远，又此贴近。
李俶与沈珍珠携手，未有侍从相随，似是随意漫步，穿重重长廊，走清颐阁，推书房，重又掩门。书房极，沈珍珠不是一次进，与他进入内间，设有床榻，便歇息。沈珍珠不禁面颊微微潮红，李俶倒有察觉，前在床头一阵摸索，听轧轧声响，外间书架缓缓移，露一扇深黑色的门。原，床头竟设有机关。李俶燃一盏宫灯，带沈珍珠走十几步的阶梯，在壁轻触机关，轰面前石门洞，眼前灯光盛，烛火通明，一人全身蒙面包裹，半跪见礼：“木围参见殿。”原他就是木围，沈珍珠朝他望，他是垂头不动，双眸老练沉着，隐隐在哪见，朝臣？内侍？必其真实身份极其隐秘，远胜风生衣，既李俶不愿知晓，定有其中理，何必问。独孤镜非一般人应付，今日又审案，风生衣无法抽身，有木围马应。
果听木围禀：“今日王妃由东市走，独孤镜一直未有异动。”
李俶：“哦，倒是十分谨慎，今日你白白驻守一日了。”
木围却：“属幸不辱命，有收获。在东市，似是无意丢了一方手绢。”
“嗯？”李俶角微微一沉，“我就知，有规矩。怎？”
“那手绢被一名少女所拾，极是机灵，一路防备跟踪，属遮掩，万幸跟了的处。”明明立功，木围语气平淡，毫无色。李俶盯着他，眼神深郁，等着他说那“处”。
“那处……”木围言又止，沈珍珠见有涔涔冷汗由他额角沁，连累沈珍珠指尖颤抖，掌冒细汗。猛听木围咬牙声，“是……太子别苑。”
李俶朝重重退了一步，面并无惊诧，有猜测被确定的森。
太子别苑。太子素住在东宫，在宫外并无别苑。在李俶冠礼那年，陛主持冠礼龙颜悦，将休祥坊中宗先安乐公主宅赐与太子别苑。玄宗前，太平、安乐、长宁诸公主蒙恩宠，在长安城诸坊遍布宅，极尽奢华。其，些宅被论凶宅，被荒废，无人问津。太子别苑不是在原有基础，稍整饬，太子游暂住。从韦坚，太子避忌，从不在外住宿。倒是太子张妃，闲无常宫暂住。张妃祖母窦氏，乃是玄宗生母昭太妹，在昭太被武所杀，亲手将玄宗抚养长，玄宗感其恩德，亲厚无比，那被刺死的太府卿窦知正是张妃表兄。
李俶与沈珍珠相一眼，顿了：独孤镜背人便是张妃！张妃育有一子，年纪尚幼，李俶嫡皇孙位不动摇，建宁王受陛喜爱，他二人早了的眼中钉。日方长，若是二王年纪既长，羽翼已丰，便有朝一日了皇，万万奈何不，先从妃子处着手，既挫二王锐气名声，又乘机将窦女儿安插建宁王妃，兼利了阿奇娜的恨独孤镜的嫉，己置身外，却是最的受益者，手段高明至极！至香茗居，身掌管全国市场贸易的窦知，必了不少力。
二人中突又生疑窦：窦知底被谁所杀，有无指使人？窦是张妃股肱将，断无杀灭口意。既有今皇帝在位一日，便难轻易撼动张妃，更何况，一切是李俶与沈珍珠的推断，所有的凭据，几乎全被消毁。
厉害的独孤镜，强悍的张妃！
尚在思忖中，隐隐听见方有嘈杂声，仿佛许人在声呼喊奔跑，李俶面色微变，木围躬身“属告退”，从另一扇门。
行至阶梯处，呼喊声已经十分清晰。
“走水了——！”“走水了——！”
李俶走书房，见东侧火光焰焰，烟气升腾，映照黑夜格外狰狞，府内锣声四，侍从婢女拿着面盆水桶，匆匆。问：“哪走水了？”侍卫因不知李俶沈珍珠向，早慌了神四处寻找，几名在书房旁的侍卫蒙赦，答：“是绣云阁。”远远听见有婢女哭声：“独孤夫人在面啊——”
宫中火龙队信疾速赶，但绣云阁火势极，火龙队不敢靠近，更怕火势蔓延，乃拆除了与绣云阁左右相连的几间房屋，阻断火势，至日三更，方将绣云阁火扑灭。一场火惊动极，不仅京兆尹崔光远亲临现场指挥，连玄宗派了高力士前问候。
二日清理火场，搬了四具焦炭状的尸首——绣云阁包含侍婢在内，正巧有四人，且在火灾均不见踪影。
仵汗透衣背，磕头不已：“四人咽喉处均无烟灰、炭末。乃是，乃是……”偷觑李俶面容，见他凝不动，冯昱执笔记录轻咳，他悚一惊，转口：“乃是火烧致死。”
“身份查验？”李俶真正关的乃是。
“尸首面目已毁，的才疏浅……”仵察言观色，战战兢兢实话实说。
“我感觉，独孤镜并有死。”二日，沈珍珠遥望绣云阁残墟，幽幽吐一句话。
李俶揽住肩臂，眉宇紧收，虽不说话，其实认同沈珍珠语。借死遁罢，独孤镜决不轻易死——既不让旁人杀灭口，更不戗。遁往何处？有着巨的潜在实力，更有着不屈的斗志。虽说李俶经营的实业无法挪走，但带走了一月的收益，那是一骇人的数目，足兴风浪。
的女子，永不服输，永远留有着，恐怖怕。从此躲在暗处，谁不知次手是何，怎手。的女子，沈珍珠不知是该厌恨，是敬佩。
几名侍婢清扫院中残痕，扑火程中被践踏的花盆草木，狼藉遍，惨不忍睹。侍婢喁喁语，其中一名侍婢说话声音高了些，飘入沈珍珠的耳中：“惜，盆六月雪刘总管最爱，初侍弄，现今毁透了。”另一侍婢：“人不在，论什花，场火，迟早是的，谁比刘总管更讲究花木？”
清晨空气清新，听说话，轻风细雨、高流云，中原本模糊的印记，此际沈珍珠豁契。
原是他，原是他！
刘润墓在西郊空旷冷落处。沈珍珠马系缰，碑有“刘润墓”四字。
伫立墓前，夕阳外云归尽，一凭微风吹山岚。
“老奴叩见王妃。”期待已久的声音终在身响。他果有死。
长吁一口气，转身。刘润的脸是扭曲的，疤痕错，青筋伏，若不是凭着声音，万难认。中有太的疑问，反不知从何口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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