易青娥舅是在一晚回的。
回，他头捂了一顶烂草帽。门卫老头清是谁，他就进了。老头追问。舅很生气，硬戳戳甩了三字：“胡三元。”门卫吓了一跳，就急忙报告了黄主任。
很快，前院子防震棚的人，知舅胡三元回了。是逃的，是放回的？议论纷纷。
反正舅房的灯，已经亮了。
据说门卫紧急报告黄主任，黄主任哼了一声，就再话。说明胡三元回的，黄主任提前是知的。
易青娥舅房，舅正在抹布一点点擦洗着桌椅板凳，有他的鼓架子。易青娥进房，先抱住舅哭了。舅眼睛红了，但眼泪流。易青娥感觉，舅是故意忍着的。
“不哭，娃！舅不回了。”
“舅，你走吗？”易青娥问。
舅停了半晌，说：“舅走不走，不关你的。你是正式招考的，不犯错误，谁就你咋不了。”
“舅，你千万别走，你一走，我就在儿待不了。”易青娥说着，又哭了。
舅摸着的头说：“舅不走。舅离了剧团，走投无路了。”
易青娥帮舅擦洗屋的灰尘，舅不让，说擦不干净。舅是一特别讲究的人。易青娥记，胡彩香老师骂他，是啥子洁癖。
胡老师的，全说给舅听了。说了那胡老师带县中队他的。舅一愣，抬头了半。
舅回骂胡老师是疯子。舅就埋头擦着他的板鼓、牙子、鼓槌。
舅被抓走一月，房的灰尘，已经落很厚很厚了。
舅不让动手，是拿扫帚，钻床底扫蜘蛛网，掏拐角的灰尘了。
听见胡老师进了。
胡彩香一进门，话就说难听：“你狗贼放了。”
舅说：“咋，莫非关我一辈子。”
“活该！关一辈子不冤枉你。”
听舅又是那话：“少批干。见不我了，别。”
“哟哟，像谁见你似的。我就是，在河石头练敲鼓，两鼓槌敲断了。”
“责，责，责！”
易青娥知，“责”是男人中指骂人的话。
听胡彩香说：“你关够，再弄进，吆河背石头。”
“臭嘴！”
易青娥在床底，哭笑不窝蜷着。喜欢听舅胡老师斗嘴。感觉，他斗越凶，胡老师的手就攥越紧。
“给，在边饿坏了吧，快趁热吃了。晚不敢在睡。几又说有震呢。”
“有他娘的屁震。”
“你死了倒是。你外甥女谁管呢？”
“我塌死了。你信不，他黄正死一百回，我活的。”
“那你就是祸害一千年的王八。”
“狗日黄正才是王八旦呢。”舅骂的声音很。在床底，吓两腿直抖。
“快你的臭嘴闭。改造了长间，臭嘴改造。人再撂一鞋，你又穿进了。”
“呸！你让他穿。回不是给我穿嘛，我枪毙了呢。公安局预审股的人，觉他是整人呢。人问我，你是单位的谁罪了？说是你单位硬报的。本内部检讨一就了，算不是故意搞娱乐活动。刚，又打倒‘四人帮’了，有赦的意思，就我放了。人给他黄正打了电话，说让我回原单位班呢。我他狗日的，再放啥屁呀。”
“那不在人手捏着哩。”
舅说：“捏了，咱让他捏着。捏不了，我不拿锣槌，敲他的谢顶撒（头）。”
“你就很。你，再让人脖子一捏，就咽气翻白眼了。”
“啥东西，说我反毛主席呢，我咋就反毛主席了？你是半主身，我正宗贫农。你黄正戴的黑纱，我戴的黑纱。你黄正前戴的白花，我戴的白花。我扎花圈架子，不比谁扎的少。你背着懒汉二流子手，处胡球转呢。休息了，你回朝躺椅一躺，让老婆捏脚捏腿哩。是有人见的，说他腿转肿了。你毕竟是在躺着享受啊！是异在捏哩。那不算搞娱乐活动？我回轻轻敲几鼓，舒舒筋骨，又敲‘欢音’，敲的是‘苦音’慢板哩。那哀乐放，‘苦音’咋就不敲呢？更何况我是在书敲，又不是在鼓敲的。人公安局人说，我说的不无理呢。俗话说：一日练，一日功。一日不练，十日空。我关了门窗，悄悄在书敲几，你黄正哪根神经给闯了？你我朝局子送呢？哈东西，我跟你狗日的就完。”
“了了，你是马蜂窝捅不，老虎的屁股摸不。我走了，你愿骂谁行，反正跟我关系。”
“滚，快滚！”
胡彩香老师就走了。
一直憋在床底的易青娥，慢慢钻了。
听舅又在嘟哝：“死疯婆娘！”
胡老师给舅买了半边烧鸡，放在桌子。舅唯一的鸡腿掰给了。说不饿，舅说陪舅吃。
易青娥就陪着舅，吃了一烧鸡腿。
舅说：“你早点睡。”
就又回防震棚了。
刚躺，就听院子有了鼓板声。那是从舅房传的。尽管门窗紧闭着，但整院子是在一急促的鼓点声中，显躁乱不安。
易青娥听有人在帐篷外边骂：“狗日胡三元疯了。”
舅的确有点疯了。晚，他整整敲了一夜。敲防震棚有一人不翻覆、唉声叹气的。有人甚至说：“就应该关在牢，永世别。”
易青娥一夜睡着，倒不是被鼓声吵的，是担舅又啥。
二早，黄主任又舅了。
是在院防震棚的，连生参加了。
黄主任说：“胡三元的，组织抱着惩前毖、治病救人的态度，给了路，有判刑。但有判刑，不等说有犯罪。更不等说他胡三元错误不严重。经组织研究决定：胡三元给予除留一年处分。级批复是：同意。胡三元鼓是不敲了。除留期间，团决定，让他厨帮灶，打扫卫生；演拉景、搬景，观效。”
让舅胡三元参加。
组织的决定，全场报热烈的掌声。
易青娥虽听懂有些话的意思，但知：舅是留在剧团了。舅在，就觉腰杆硬了许。
舅真的伙房帮灶了。
伙房在前院，跟练功场连着。伙房有两做饭的。剧团四五十人，两人忙，几十生回，伙房就忙拉不栓了。几乎每安排帮灶的。但那是临的，一月几乎轮不一回。舅却是长久的。不仅帮灶，做两顿饭，且早早打扫卫生。晚有演，他台搬布景，活活忙死。但谁让他是除留人员呢。黄主任说，除留期间，就表现坏了。是表现不，一年满了，就彻底除。
舅无所谓表现不，反正就早，练手艺呢，现在更早。先敲一阵鼓再说。说鼓，其实是书，敲书的声音比鼓声。敲完书，他就拿扫帚，前院子一划拉。前院子被防震棚占不少，因此，半，就两院子划拉完了。扫完院子，他再进伙房帮忙做饭。
灶房厨叫宋光祖。二厨叫廖耀辉。
他的名字响亮很。
厨是部队的，说肩膀摔断，一变，半边身子痛。
二厨历比较复杂，说是曾经给一主做裁缝。跟主的老婆勾搭了，有正跟那女人“胡捏揣”呢，被东现，差点打了半死。逃，就改行做伙夫了。
听说1955年剧团立，廖耀辉就做饭了。宋光祖是转业回的。但因宋光祖身鲜亮，就做了厨，其实就是在伙房管点已。
舅，主是烧火、刷锅、洗菜、择葱、剥蒜，打啰唆。不不久，舅就始切菜，剁各馅儿了。舅手特别有功夫，切菜、剁馅儿，是跟敲鼓一快。老远听切、剁声，就知是胡三元手了。
除了帮灶，有演，舅台搬景。舅那张嘴依不饶人。他在舞台边搬景，眼睛盯着台，见人唱不，演不，乐队敲不，弹不，拉不，是忍不住骂一声：“一群烂竹根！”，有人又告了黄主任那。黄主任又给他敲了警钟，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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