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 初辦團練 三 寧願錯殺一百個秀才,也不放過一個衣冠敗類

審案局的委員們過了半個月的安靜日子後,忽又報抓了一個勾結串子會謀反的人,此人還是個秀才。黃廷瓚知曾國藩最恨串子會,又見犯人是個有功名的人,怕做主,請曾國藩親審理。曾國藩說:「一個秀才有的功名,何況他身為黌門中人,竟串通會匪,更是罪加一等。」他略微翻了翻黃廷瓚送來的案卷,吩咐升堂。待犯人押來,曾國藩將特製的茶木條往案桌重重一拍,厲聲喝:「林明光,你這個衣冠敗類,快將何與串子會匪首魏逵勾結的,在本部堂面前實招來!」

兩旁團丁扶著水火棍,兇神惡煞般吆喝一聲:「招!」

案桌那個長白白淨淨,年約二十四五歲的秀才嚇叩頭不止,連忙說:「人明鑒,這完全是一樁誣陷案。學生是聖人門徒,豈肯與會匪往來,玷污清白。」

「這是怎麼回?」曾國藩一臉殺氣問站在旁邊的善化縣平塘團總郭虎,林明光就是被郭虎押審案局來的。

郭虎忙前一步,低頭說:「現有林明光的同熊秉國為證。」

「帶熊秉國!」

熊秉國被帶堂來,是個二十歲、穿著袖寬袍的讀書人。熊秉國靠著林明光的身邊跪。曾國藩又將茶木條重重一拍,聲色峻厲問:「熊秉國,林明光何勾結會匪,你須實求是講來,不在本部堂面前有半句假話!」

「是。」熊秉國磕了一個頭,神氣十足說,「這有串子會龍頭魏逵的令牌為證。」說著,從懷中抽一支紅黑約一寸寬、六寸長的竹牌,站來,雙手遞給曾國藩,己又跪在原。曾國藩那令牌正面寫著「串子會龍頭魏逵」一行字,背面畫著紅、藍、黑三個互相套著的圓圈圈,與半個月前收的恐嚇信的標記一模一樣。他頭火,暗罵:「這串子會果猖狂!」於是繃著臉問:「這塊牌子從哪裏來的?」

熊秉國答:「今早從林明光的書房裏搜。」

曾國藩懷疑的眼光審視熊秉國良久,猛聲問:「熊秉國,你何知林有串子會的令牌?」

熊秉國被曾國藩電目光、雷吼聲嚇兩腿發抖,全身冒虛汗,半才戰戰兢兢回答:「是本顏癩子告訴我的。」

「顏癩子又是何知的?」曾國藩追問。

「人,」熊秉國終於鎮靜來,「顏癩子一來了,他當堂證。」

團丁帶顏癩子。曾國藩見此人三十餘歲年紀,一頭癩子,鼻勾腮尖,賊眉賊眼的,中已先討厭。那顏癩子跪在熊秉國後面,不待審訊,就主動說:「青老爺在,人是親眼林明光與串子會龍頭魏逵勾勾搭搭的。前夜裏,人因賭輸急了,林撈幾個錢。剛爬林屋樑,就見書房裏燈火明亮,林明光與一個頭紮黑布、身穿夜行服的人在悄悄說話。聽見那人說:『這一百兩銀子是魏龍頭的意。魏龍頭說,當初若不是老太太的恩德,他沒有今。滴水恩,尚且湧泉相報,何況老太太的恩德。請你老千萬收。』我,哇!你林秀才表面裝一本正經,不我顏癩子,原來背裏卻與串子會偷偷來往,我不告發你!曾人,聽說你老的告示寫明,捉一個匪徒,賞銀五兩,有這嗎?」

顏癩子抬頭來,擠弄鼠眼望著曾國藩。見曾國藩鐵青著面孔,眼光兇惡,顏癩子魂嚇掉了,趕緊低頭。

曾國藩力拍了一茶木條,凜喝:「你還見了什麼?」

「是,是。人在樑還見他們推來推。最後,那人又從懷裏掏一塊牌子說:『這塊牌子是魏龍頭的令牌,他我送給你老。魏龍頭講,這塊令牌在身,方圓百內,無人敢動你老一根毫毛。』林明光接過令牌。我裏,這不就是他勾結串子會的鐵證嗎?趁著林明光送那人門的時候,我從樑溜了來。昨一早,我鎮酒店裏喝酒,裏高興,對老闆說:『給我打二兩老白酒,一碟牛,記帳,過兩就還錢!』我見老闆還在猶豫,就高聲說:『你放,你爺發財了,還欠你這幾個錢!』不熊二爺這時在店裏喝酒。」

熊秉國點點頭說:「治當時正在那裏——」

「不許嘴!」茶木條重重響了一,熊秉國嚇趕緊縮口。曾國藩冷冷望了顏癩子一眼:「你繼續說!」

「是!」顏癩子繼續說,「我裏,熊二爺是個有臉面的人,憑我這副模樣,又沒有抓林明光,這五兩銀子怕領不,不它賣給熊二爺。打定了主意,我便附著熊二爺的耳邊說:『二爺,有個串子會的頭目,被我發現了,你老抓嗎?』熊二爺一聽,忙說:『我裏詳說。』了熊二爺的,我昨夜的對他說了。熊二爺說:『你不必曾人那裏討賞,我給你五兩銀子就行了。你千萬不再說。』今日早,熊二爺帶著郭團總林明光抓了來。人在,人說的句句是實。」

顏癩子說完,又在公堂磕了幾個響頭。

「這是個痞子!」曾國藩裏罵,對顏癩子說:「你吧!」

待顏癩子堂後,曾國藩問林明光:「剛才此人說的是實話嗎?」

林明光答:「人,顏癩子所說的,有的是實,有的不對。前夜的確有個人來我,說是奉魏逵令送銀子來,的確拿了一百兩紋銀,但我分文未收。」

「你跟魏逵是什麼關係?他為何送你這銀子?」

「人,」林明光答,「這魏逵與我非親非故。五年前的一,有一漢子突暈倒在我屋門邊。母信佛,一向樂善施。見此情景,叫人將他抬進屋,又喊太爺給他診治。原來此人了烏痧症。太爺給他放痧,醒過來後,母又留他住了一。見他貧寒,臨走時,又打發一點舊衣錢。那人稱名叫魏逵,說今生今世不忘母救命恩,日後富貴了,重重報答。從那後,我們一再沒有見過魏逵,不記此了。前幾個月,風言說串子會的龍頭名叫魏逵,我們沒有將兩個魏逵聯繫來。前夜,來人稱是串子會龍頭魏逵派來的,又拿一百兩銀子,說是謝母恩德。我這才知,原來串子會的龍頭,就是當年倒在我門口的那個人。人,我是個清清白白的讀書人,裏世世代代耕讀為業,從來是安分守法的,我怎麼願意跟造反謀亂的串子會拉扯?我堅決不受銀子,那人見我一定不,又從懷裏拿魏逵的一塊令牌,說是護身,百內無人敢動我絲毫。我目前世這樣亂,危急間,有這護身符在身,便收了。人明鑒,學生一時糊塗,不該收魏逵的令牌,但學生決不與魏逵有往來,更不願參與他們謀亂的。人,學生再蠢,是個秀才,懂國法,豈敢做這殺頭滅門的!」說罷,磕頭不止。

熊秉國說:「人,林明光在當面扯謊,欺蒙人。若不是投匪,什麼魏逵的令牌?世雖亂,還有朝廷的綠營人統率的團練在,豈容匪徒們無法無!我們這些人沒有魏逵的令牌,難就不保護身?林明光說他未收銀子,誰人證?銀子又無記號,誰分姓魏姓林?有這令牌,他無抵賴,才不不承認。人,林明光通串子會鐵證山,豈容狡辯!」

熊秉國這幾句話說曾國藩裏舒服,案子審此時,才見他臉色略為放鬆。曾國藩問林明光:「你還有何話說?」

林明光叫:「人,熊秉國是個無賴,學生就是平日罪了他父子的緣故,今日才蒙受這等恥辱。」

曾國藩頗感意外,怒目喝問:「你與熊有何隙,仔細說來!」

「怪怪學生平日不懂世故,恃才傲物。」林明光懊喪說,「熊秉國是我的同,其父熊固基是平塘鎮的富翁,仗著裏有錢,又有遠房親戚在外做官,一貫在鄉橫行霸。人,你老別熊秉國穿戴斯斯文文,他實際是個吃喝嫖賭的浪蕩公子。詩文不通,卻又偏愛附庸風雅。學生裏十分討厭,常常在鄉間奚落熊氏父子,於是與他結怨仇。今日,熊秉國便公報。至於顏癩子,他不過是平塘鎮一隻癩皮狗已,學生從來不他當人,故他恨學生。」

「人,」熊秉國在面搶著說,「林明光剛才的話全是誣蔑。」

審這裏,當過年刑部侍郎的曾國藩裏已有數了。他吩咐一聲「退堂」,便回書房。

曾國藩細細思索案件審訊的全部過程,及原告、被告的身分、說話、表情、神態,從當堂審訊來,林明光所說的為實話,熊秉國很是挾嫌報復。但林明光收了串子會的令牌,他己供認不諱,難保他沒有二。為慎重見,曾國藩叫審案局委員、安徽候補知縣曹克勤平塘鎮走一遭,實了解一。

過兩,曹克勤回來說,林明光的確與串子會有往來,又遞給曾國藩一個冊子,說是從林明光書房裏抄來的。曾國藩那冊子封面題《太平國王御制原醒世訓》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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