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衡州練勇 一 王錱掛出「湘軍總營務局」招牌,遭到曾國藩的指責

位於南嶽衡山南麓的衡州城,是湖南僅次於長沙的名城。

湖南古有三湘稱。何謂三湘,其說不一。有一種說法是:瀟湘、蒸湘、沅湘合為三湘。衡州城正是蒸水與湘水的匯合處,為兩廣門戶,扼水陸衝,物產富庶,民風強悍,歷來是兵必爭。曾國藩對衡州特別親切,這是因為他一來祖籍衡州,二來歐陽夫人是衡州人,三則他少年時代曾在衡州求學年。來衡州,曾國藩同回湘鄉,有一種魚游海、虎歸深山感。

衡州城西門外蒸水濱,有一片寬闊的荒,當百姓稱為演武坪。這是當年吳三桂在衡州稱帝時,為演兵開闢的,後來便為歷代駐軍的操練場,比長沙南門外練兵場。曾國藩他帶來的一千號團丁,便安紮在演武坪旁邊的桑園街,指揮所設在桑園街一棟趙姓祠堂裏。為便於日常商討,他羅澤南、王錱、李續賓、李續宜、康福、江忠濟及滿弟國葆等住在祠堂裏。

這午,曾國藩吩咐王錱佈置指揮所後,便帶著羅澤南等人拜訪衡州知府陸傳應。在知府衙門裏吃完午飯回來,曾國藩老遠就聽見趙祠堂前鞭炮轟響。羅澤南笑著對曾國藩說:「璞山辦幹,就是有點喜功的毛病。其實不必搞這的排場,像金號開張一樣。」

羅澤南身酷貧,又篤信理學,持身處一向節儉,在這點與曾國藩甚是相投。曾國藩點點頭說:「關鍵是勇練,這種虛排場不擺。」

王錱見曾國藩回來,滿面春風迎前,說:「曾人,木牌子一時做不來,我們這樣的一個衙門,豈沒有招牌?我一邊叫木匠趕快做,一邊先紙寫了糊來。為圖個吉利熱鬧,買了幾萬響鞭炮慶賀慶賀。」

曾國藩祠堂正門右邊,已從頂底糊一長條紅紙,面顏體端端正正寫了一行字,字字飽滿穩當,王錱的手筆:「欽命團練臣曾統轄湖南湘軍總營務局」。為招牌一,王錱思考了一午,最後定這十七個字。他認為堂堂皇皇,很有氣派,中甚是意,正期待著曾國藩的誇獎,見曾國藩兩掃帚眉慢慢鎖緊,說了句「璞山跟我進來」,便徑直向祠堂裏面走。王錱頭一涼,跟著進了屋。

待王錱進門後,曾國藩板著面孔說:「璞山,這麼的一件,你何不問我便主張,你知犯了錯嗎?」

王錱不三十歲,高才,常謂一息尚存,即當萬世為念,雖連個秀才未撈,卻儼主宰浮沉的人物居。他這種氣魄很羅澤南的賞識。在羅澤南來,王錱是他眾才氣橫溢的弟子中的一人,比孔門七十二賢中的顏回。王錱不認為己寫的招牌有什麼錯,不服氣說:「卑職不知有何過錯。」

對王錱的文武才,曾國藩很欣賞。他意識剛才過於嚴厲了,便放鬆面皮,略為緩說:「你先坐吧!」

王錱在曾國藩對面坐來。曾國藩耐著子細細說:「璞山,你這個招牌氣派是夠氣派了,但有兩個的差錯。欽命說的是幫辦團練,『幫辦』二字,定了主從關係。巡撫駱人是主,我是協助。你何偷梁換柱,擅掉『幫辦』二字呢?此其一。二,我們辦的是團練,不是軍隊,怎稱湘軍?這不是在公告眾,在綠營外另建軍隊嗎?

羅山你們在湘鄉練的勇,人稱湘勇。今後,我們這批團丁稱湘勇,一來湖南簡稱湘,二來紀念湘鄉練勇的開創功,但決不稱湘軍。璞山,你有沒有過,這一『幫辦』,改『勇』為『軍』,將會授人柄啊!」

王錱是個聰明人,經曾國藩一提醒,立即認識問題的嚴重,趕緊說:「卑職一時考慮不周,我這就叫人撕。」

王錱剛門,曾國藩又叫住他:「璞山,你的顏字越寫越了,木牌幾才製,還借你的筆再寫一幅先貼著。」

「寫幾個什麼字?」

「還寫原來的老招牌:湖南審案局。」

離開長沙前夕,駱秉章在曲園酒擺筵席,為曾國藩及團練全體哨長的頭目餞行。徐有壬、陶恩培、左宗棠糧、鹽等官員席陪,鮑豹清德卻拒絕參加。

久游宦海的曾國藩十分清楚駱秉章等人的世故,但他不與駱秉章撕破臉,於是帶著眾頭目欣席。駱秉章裏果高興,二人並肩坐在一暢談,同一對親密無間的朋友。

曾國藩深知借助駱秉章的重,招牌一處理後,便立即給駱秉章寫了一封信,向他報告團丁安置的情況,歡迎他隨時來衡州視察。接著,曾國藩又給郭嵩燾、劉蓉各寫一信,邀請他們來衡州共舉;又寫了一封信給黔陽教諭、平江舉人李元度。李元度字次青,曾曾國藩在嶽麓書院同窗。

曾國藩欣賞李元度的才思敏捷,請他來衡州幫辦文書;又寫了一信給正在桂陽州原籍守制的陳士傑。光二十八年,陳士傑拔貢京考京官,朝考時,閱卷臣正是曾國藩。曾國藩見他的策論議論風發,言有物,欣喜錄取了他。從那後,陳士傑視曾國藩為恩師。

寫完這幾封信後,曾國藩感覺疲勞。他在床躺了一,卻不合眼。一個更的計劃,需他盡快拿定主意,這就是今後何訓練這批湘勇。他在裏盤算著,己所山,目的是做李泌、郭子儀的業,此,必須有一支強兵勁旅,這支人馬雖不叫軍隊,稱練勇,但實際比八旗、綠營強。一千號人,無論何少了。但若一旦擴勇,便會立即招致非議。目前有十個省辦了團練,其他九省沒有湖南這樣的團,幫辦團練臣所直接掌握的團丁,不過二三百人。湖南已有一千餘人了,還擴,朝廷會不會同意?這是一。二,餉銀從何來?從洪楊,朝廷的經費便日感不支。這是曾國藩所深知的。朝廷撥錢,希望渺茫;駱秉章、徐有壬撥款嗎?不指望。曾國藩躺在床,被這兩難題困擾著,思前後,找不解決的辦法。

荊七推門進來,對曾國藩說:「人,剛才陸知府派人送來一封急信。」

曾國藩坐,從荊七手中接過信。原來,這信是新擢升為湖北按察使、正帶兵在江西前線與太平軍西征軍戰的江忠源寄來的。江忠源信說:長毛勢力強,征慣戰,打仗不怕死,又會收買人,很難對付。請曾國藩在長沙募幾千人馬,練精兵,早日開赴江西,補充他的楚勇。完這封信後,曾國藩了一個主意。

曾國藩興沖沖給江忠源回信,告訴他已來衡州練勇,請他向皇奏明,委託湖南幫辦團練臣在衡州招募五千勇丁,訓練軍,他指揮。「朝廷明文同意擴勇,餉銀的著落再辦法。」曾國藩,「至於不江忠源指揮,那還不是憑我一句話?我不給他,諒他不意思來硬。」

不久,郭嵩燾、劉蓉、陳士傑先後來衡州,曾國藩很是高興,他認為己給這幾個位不高卻才罕見的朋友,找了一個施展平生抱負的舞台。郭嵩燾告訴曾國藩,他在湘陰募集了一批軍餉,過幾個月便湊齊二十萬。李元度應邀來了。這個戴著深度近視眼鏡、個頭瘦的文人還帶來五百平江勇,一來便對曾國藩說,棄文就武,當營官帶兵打仗。曾國藩很欣賞他的這分勇氣。趁著批勇丁尚未齊的空隙,曾國藩羅澤南、王錱、郭嵩燾、劉蓉、陳士傑、李元度等人商討練勇。參照戚繼光的束伍法,結合目前的實際情況,制定詳細的軍條例。曾國藩又寫信給駱秉章,向撫標中軍借調塔齊布、楊載福、周鳳山三人。駱秉章同意了。不久,三人一同來衡州。曾國藩見文武人才濟濟,氣象興旺,中甚為興奮。一個月後,李續賓、曾國葆、金松齡從湘鄉募來二千五百勇丁,鄒壽璋、儲枚躬、江忠濟從靖州、辰州、新寧、寶慶等募來一千勇丁,連同過的一千人李元度的五百平江勇,合共五千餘人。曾國藩將這五千餘人分為十營,委任塔齊布、羅澤南、王錱等人為營官。為使官勇們一一意操練,曾國藩決定發厚餉。

在朝廷未撥餉銀前,曾國藩與衡州知府陸傳應商議,先修城牆的十萬銀子挪過來。銀子兌了現,官勇們操練有勁。曾國藩制定了嚴格的營規:每五更三點放炮,聞炮即,夜晚每營派十人巡邏;黎明演早操,營官、哨官必須親場;午刻點名一次;日斜時演晚操,二更前點名一次。每逢三、六、九日午前,曾國藩本人親演武坪監督操練,並訓話。從早晚,每演武坪塵土飛揚,殺聲不絕,衡州城裏的百姓奇怪,這是哪來的一支人馬,操練此認真、勤勉?年長的記,這塊荒蕪的演武坪,已經幾十年沒有吃糧的人在面操演了。

八 逼走衡州城目录+书签二 忍痛殺了金松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