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整飭兩江 五 兩張告示,三四萬兩銀子就進了海州運判的腰包

這兩個月來,曾國藩集中精力鑽研鹽政,陶澍當年在江南實行鹽政改革的文書檔案查了一遍。還為此專門寫了一封長信給左宗棠,請他談談文毅公本人對鹽務新政的評價,請左宗棠己發表意見。左宗棠沒有回信。

當時朝廷最的稅收便是鹽課。食鹽按其產分為淮鹽、長蘆鹽、山東鹽、河東鹽、浙鹽、閩鹽、粵鹽、川鹽、滇鹽。

其中淮鹽銷路最,包括江蘇、安徽、江西、湖北、湖南、河南(部分)六省。故鹽課的宗是淮課,朝廷對淮鹽的收入極為重視。嘉年間,江南疲憊,虧空嚴重。淮鹽每年應行綱鹽一百六十餘萬引,繳稅銀五百萬兩,實則行銷不足一百萬引,繳鹽課二百萬兩。光十年,陶澍任兩江總督,在整頓河工、漕務、吏治的同時,又曠代逸才魏源、包世臣等人的襄助,橫掃一切的魄力,扭轉鹽務的弊端。陶澍首先請准將兩淮鹽務改歸兩江總督兼管,統一權,後從本、手續、運輸、銷售、人幾個方面加改進,又在淮北改行票法。即在淮北通不便、鹽引商不肯前往販運的方,允許資本較的商人赴分司納課,給官票,憑票買鹽販賣。陶澍鹽政改革很快收實效,方便了民眾,又為國增加了收入。但它打擊了鹽官鹽商,引他們的怨恨。

當時,揚州的牌葉因新增兩張。一張畫一株桃樹,喻陶澍。這張牌的,雖全勝亦全負。故人凡拈此牌,無不痛詬。另一張畫一女,喻陶澍女。誰這張牌,雖全負亦全勝。

故人拈此牌輒喜,並加戲謔。待陶澍一死,鹽務新政便衰落來。太平軍佔領兩江後,陶澍的改革便蕩無存了。

陶澍死的那年,曾國藩正散館進京,剛入仕途的年輕翰林從那時,就對這個同鄉前輩欽佩不已,引為榜樣。「一步,先陶澍當年的鹽政舊制恢復過來!」曾國藩了這個決定。就在同時,曾國藩抽一批力的幕僚,包括彭壽頤、黎庶昌、吳汝綸、張裕釗、薛福在內,分派蘇北、淮北、江西、湖廣一帶調查淮鹽行銷的現況。他沒有忘記那年對黃廷瓚的許諾,特邀黃廷瓚來江寧佐幕,並由黃負責這次整頓鹽政的具體務。

這些,黃廷瓚召集從各處調查回來的幕僚們開會,匯報情況,商量治理措施,並將詳情向曾國藩了稟報。

兩江鹽務弊病極,甚至說是一片黑暗。歸納來,主在五個方面:

一為欠課嚴重。十年來,淮課每年三收一,朝廷損失批收入,兩江總督衙門損失一項的收入。

二是走猖獗。走的手段有夾帶、跑風、整輪、淹補、放生、過籠蒸糕等等,五花八門,挖空思。

三為鹽吏腐敗。揚州的鹽運使,中泰州、海州、通州的運判,至各檢查關卡的吏員們,無不貪污中飽,敲搾勒索,聚斂的財富達二三百萬兩銀子,少的有數萬兩。兩淮鹽運使司所在揚州的樓閣園林,半為發了財的鹽商所建。其中康山草堂最為豪華,為一個外號叫張麻子的人建造。此人原為一寒士,五十歲外始補通州運判,十年間便擁資百餘萬,在瘦西湖旁買五十畝建了這個草堂。草堂主樓高三層,俯瞰長江,有專門花園賞梅、賞荷、賞桂、賞菊,仿照內氣派演劇宴客。更為靡的是,堂內建有套房三十間,迴環曲折,外人不辨其路,房內金玉錦繡堆滿其間。每套房間裏住一個姬,臥床有通相連,張麻子常常夜間宿一房,早又在另一個房間裏。揚州有個學子仿照劉禹錫的《陋室銘》,寫了一篇《陋吏銘》,辛辣諷刺這些鹽官:「官不在高,有場則名。才不在深,有鹽則靈。斯雖陋吏,唯利是馨。絲圓堆案白,色減入枰青。談笑有場商,往來皆灶丁。無須調鶴琴,不離經。無刑錢聒耳,有酒色勞形。或借遠公廬,或醉竹西亭。孔子云:『何陋有?』」當黃廷瓚唸這篇《陋吏銘》時,滿座幕僚笑了,唯獨曾國藩不笑,他的在為兩江吏治的腐敗震慄,榛色眸子裏迅速聚兩凶光。

四為鹽價高昂。鹽商在沿海鹽場買鹽,每斤不過十餘文,在漢口鎮岸時,每斤就賣百來文,在淮北、鄂西、湘西等偏僻帶,淮鹽售價竟高達每斤一百五十文。許窮苦百姓買不鹽,不不吃淡食,十半月不沾鹽味是常。百姓怨聲載。

五為鄰侵奪。正因為偏僻淮鹽售價高,鄰鹽便路近價廉乘虛入,侵佔了淮鹽的銷,影響了淮鹽的銷售。長蘆鹽侵奪淮北,川鹽侵奪鄂西、湘西,粵鹽侵奪湘南。

面臨著兩江鹽務此嚴峻的現況,曾國藩苦苦思索著治理的辦法。白與幕僚們反覆商討,夜晚又一個人在書房裏獨考慮。曾國藩認為,造鹽務這樣混亂的原因很,最主的原因在吏治不嚴。不管是恢復陶澍的改革,還是進一步的整頓鹽務,首先整飭吏治。整飭吏治既必須打擊那些民憤極的貪官污吏,又制定新的鹽務章程。現在官場中清正有為的人太少,貪劣昏庸者處皆是。曾國藩了個月處理的一樁。

一,江寧藩司送來一份稟報。報告說二月十四日元縣糧船三艘在距江寧江面三十處遇風傾翻,九萬斤糧食全部沉入江底,請免予追究押運人某某的責任。元縣令說稟報屬實,江寧藩司照此批覆:「此屬實,同意免予追究。」

曾國藩,風掀翻糧船,這場風就一定很,在他的記憶中,二月中旬沒有刮過這樣的風。查當日記,果無風雨記載。

曾國藩斷定此中有詐,元縣江寧藩司找來訓斥一頓,令他們仔細查訪。後來查實,九萬斤糧食根本沒有沉江,全部分了,縣丞分一萬斤。縣令糊塗,聽信了縣丞的話,藩司不調查,就徑直批了。曾國藩記,光三十年他曾疏,指官場的現狀是京官退縮、瑣屑,外官敷衍、顢頇,不時隔十五年,吏治更壞了,外官除敷衍、顢頇外,還加四個字:貪劣、卑污。

曾國藩將章程的制定委託給黃廷瓚辦,叮囑他吸取陶澍當年行有效的經驗。至於懲治貪官一,他親主持。將幕僚們稟報的典型例子了排比後,他決定先海州運判裕祺抓來。

裕祺是個蒙古人,捐納身,在海州分司了八年的運判。此人完全置國法於不顧,凡謀財路,他一條不放過,僅僅八年,便在海州鹽務中撈取了六七十萬兩銀子。裕祺有一絕招,為其他鹽官所不及。每年開春時,他便借引商口,滯銷為由,壓低食鹽收購價,弄池商惶惶不安,一湊集三四萬兩銀子給他,千求萬求,他才再一張告示,借池商口,憐恤灶丁為由,將鹽價恢復過來。就這樣前後兩張告示,幾萬兩銀子便入了他的腰包。引商、池商無不對他恨入骨。他是科爾沁左翼後旗人,與僧格林沁有點瓜葛關係,便稱僧王是他的表哥。僧王是當今皇的表叔,既是他的表哥,那他豈不是皇的表叔?商人們雖不清楚他的底細,見他說有根有葉,哪個不怕他三分!便乖乖聽任他的盤剝。

今年他故技重演。池商們早已準備,湊了三萬兩銀子給他,他不收,無奈又加一萬,他仍不收。原來,裕祺中了一個池商八千兩銀子從南洋帶回來的一串真琪楠朝珠。這掛朝珠碧犀翡翠為配件,膩軟泥,潤不留手,香聞半外。裕祺的僕人將這個消息透露後,池商們又湊集八千兩銀子買這串朝珠送給他。他這才貼二張告示:鹽價照舊。

曾國藩,裕祺貪婪虎,就是殺頭亦不過分,先懲辦他不會錯;不了他真的是僧格林沁的什麼親戚,抬僧王來威脅。曾國藩早就與僧格林沁結了無名積怨,還正藉此敲一敲這個為不一世的親王哩!

曾國藩先派薛福悄悄海州,將情況查實,他聯絡幾個池商,他們的名義寫一份狀子告來。海州池商們聽說曾人整裕祺,個個踴躍,將裕祺的罪行統統揭了來。年少氣盛的薛福對這個貪官恨不食寢皮,他平生做文章的本拿來,花了三三夜,紮紮實實寫了一份狀子。曾國藩了這份狀子後,立即派巡捕拿了令牌前海州,將裕祺拘捕歸案。又派彭壽頤暫署海州運判,清查海州分司歷年帳目,裕祺貪污數目查清後再抄。

當彭壽頤督署巡捕來海州,宣佈兩江總督的命令,鎖拿裕祺,查封裕公館時,海州鹽場無論引商、池商、灶丁及附近百姓無不拍手稱快。這件很快傳遍兩江三省,官場為一震。

裕祺先毫無準備,臨路時,弟弟裕祥叫一邊,暗中吩咐:不惜耗費巨資,設法打贏這場官司,萬不已的時候,將他平日所記的另一本帳拿來,進京找僧王府,請僧王面,與曾國藩見個高低。

裕祺押江寧後,曾國藩親審訊了一次。裕祺不承認他有受賄貪污的,至於壓價復價,原是為了打擊池商的囂張氣焰,逼他們血,這筆款子全部在浚通運河、修繕鹽場了,他並沒有貪污。曾國藩不與他爭辯,將他暫且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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