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三辭江督 六 叩謁嘉祥宗聖祖廟

河防戰略部署後,曾國藩將欽差臣行營由徐州遷濟寧。在赴濟寧途中,他查了利國驛煤礦、運河、微山湖。在鄒縣,拜謁亞聖孟子廟,接見孟氏宗子孟廣鈞。在曲阜,拜謁至聖先師廟,會見衍聖公孔祥珂。

孔祥珂陪同曾國藩參觀了金絲堂所藏各種古樂器,又他領進了金絲堂旁一座建築堅固的房子裏,這裏珍藏著孔府的重寶。那是乾隆皇帝當年親來曲阜祭孔時,賜給孔府的十件周朝青銅器:木鼎、亞尊、犧尊、伯彝、冊卣、蟠夔敦、寶簠、夔鳳豆、饕餮甗、四足鬲。這些東西,曾國藩過當京官時,有在祭儀式才遠遠窺視,今在己的手裏撫摸,為一個對古禮十分尊敬的前禮部侍郎,曾國藩中甚為歡欣。他愉快應衍聖公所請,提筆贈聯:「學紹二南,群倫宗主;傳一貫,累世通。」

為報答欽差臣的厚意,孔祥珂又將孔府寶藏的畫聖吳子所畫的至聖像、趙子昂所畫的至聖像,還有一冊前明君臣畫像集,集中繪有太祖、祖、世宗、憲宗、徐達、常遇春、湯、劉基、宋濂、方孝孺、楊士奇、謙、王守仁、李東陽等人像,另有軸元世祖、明太祖像二幅,及元、明兩朝衍聖公及孔氏達官所遺留冠帶衣履,拿來讓曾國藩。這些東西全保存色彩新。曾國藩開了眼界。他還在曲阜城拜謁了復聖顏子廟。後戀戀不捨離開曲阜,住進了濟寧城。

曾國藩準備在濟寧州住兩三個月後,再河南歸德府,估計那時河防工建差不了。後再由歸德府周口,在那裏召開河防功的祝捷會,犒勞有功文武。

這午,曾國藩在行營裏忙著批閱文件。這幾的文件很使他不快。朝廷寄來的明諭中有楊岳斌在陝甘平回無功,具疏請治罪,另簡賢的話。他為楊岳斌的處境擔憂。劉松山來信,稟告捻軍近來在南陽敗新湘軍郭松林部,豫軍有兩營參與了這場戰爭,丟盔卸甲敗逃許州。偏偏總兵宋慶又來函,說豫軍近日在南陽獲勝,已向皇請賞。曾國藩對照這兩封來函,裏很不安,既為九弟師不利焦慮,又為宋慶冒功請賞激憤。他本在宋慶信狠狠批幾句退回,又怕宋慶因此生怨恨,誤了河防,落筆時語氣又變緩,批駁變了詢問。

正在這時,親兵來報:「人,門外有一貧苦讀書人模樣的,稱是人的本,請求接見。」

他覺奇怪,此哪來的本?難是湘鄉有人長途跋涉來山東找?吩咐親兵:「你叫他在門房裏坐一坐,過會兒再來見我。」

親兵答應一聲了,曾國藩繼續批閱文件。批一半時,他猛:「是不是嘉祥縣裏來的人呢?若真是的話,那就怠慢了。」他忙停住筆,身向門房走。

剛走幾步,見一個人從門房裏走,急急忙忙迎面向他走來。在離他還有十步遠的方便跪了來,口裏唸:「嘉祥縣宗聖宗子五經博士曾廣莆拜見中堂人。」

果是宗聖的後人,罪,罪!曾國藩裏著,迅速走前幾步,雙手扶那人,說:「國藩早就嘉祥縣叩謁先祖宗聖廟,因軍務太忙,一時不抽身。今先生不責我不敬祖罪,親來城裏相見,令國藩慚愧,請書房敘話。」

曾廣莆抬頭,曾國藩細了一眼,見此人五十歲年紀,面容黃瘦,精神萎靡,全不像宗聖後的樣子,頗令他失望。他拉曾廣莆的手,一走進書房。親兵獻茶,曾廣莆拘泥接過,站著不動,不知坐在哪裏是。曾國藩笑容掬指著對面一張雕花棗木靠背椅說:「請這裏坐。」待曾廣莆告謝,翼翼坐後,他又說,「廣莆先生,你我這裏來,就是在己的裏,我們人相稱,千萬不拘謹才是。」

一聽這話,曾廣莆的裏輕鬆了許,恭敬問:「人尊諱不派號,在不知何稱呼才是。」

「國藩為傳字輩,派名為傳豫。」曾國藩微笑著說。

「叔祖在,孫兒不知,罪該萬死!」曾廣莆說著,慌忙離開坐席,端端正正站在曾國藩面前,整肅衣帽,後行一跪三叩禮。

曾國藩端坐不動,任他跪拜。待曾廣莆拜畢,曾國藩依舊笑著說:「論輩分,我是你的祖父輩,你講究法,行跪拜禮,我受了。論年紀,你我差不,不著太客氣,請問你的表字?」

「叔祖雖這般說,孫兒豈敢壞了規。」曾廣莆誠惶誠恐說,「回叔祖的話,孫兒賤字伯仕。」

「伯仕,你是廣字輩,從宗聖傳你這一代,應是七十二代了。」

「是的,是的。」曾廣莆連連點頭。

「在嘉祥,現在見哪一代了?」

「孫子昨從嘉祥啟程,駝八爺紀霖說,他的孫媳婦生了個兒子,我求人給他取個名。紀、廣、昭、憲,」曾廣莆扳著指頭數,「現在了憲字輩。駝八爺福氣,剛碰叔祖駐節濟寧州,請叔祖開恩,賜個名字給他吧!」

「哇!」曾國藩高興說,「我們奉命北剿捻,圖的是安寧,這孩子的名字就叫憲寧吧!」

「孫子代駝八爺謝謝叔祖。過幾年,孫子還親訓誡憲寧,告訴他,這名字是他的老祖宗宮保人給他取的,他生唸書,日後光宗耀祖,莫負宮保人的期待。」

「你說。」曾國藩裏很高興,「鄒縣孟氏宗子是廣字派,曲阜孔氏的衍聖公已祥字派了,不知顏氏宗子了哪個字派?」

「顏氏宗子是紀字派,宗子名叫顏紀清。」曾廣莆答。

曾國藩笑著說:「還是孔老夫子的後人發達快呀!」

「是的。」曾廣莆說,「孫子有一不明白,今特為來濟寧州面問人,求人賜教。」

「什麼,你說吧!」

「我曾氏族譜已有三代沒有修了。說,今我們曾了一位頂立的偉人,不僅是宗聖後無二人比,就是由宗聖朔軒轅黃帝那六十六代中,有黃帝、顓頊、禹等幾位先祖比。這樣一位使我曾列祖列宗增光輝的功臣未族譜,怎麼行?嘉祥曾氏族幾個頭面人物會議,重修一次族譜。眾人說,過的族譜載明宗聖後十五代曾據生於西漢末造,封關內侯,王莽篡位時因恥新莽,於庚午年十一月十一日挈遷廬陵吉陽鄉,曾氏一族此南遷。叔祖這一支一定是這次南遷的,但南遷後的派系就不清楚了。孫子這次來,就問問這個。」

「哦,你問的這個,我答覆你。」曾廣莆剛才的頌揚使曾國藩滿腹興奮,嘉祥的族人竟他與黃帝、顓頊、禹、曾參來相比,為曾氏後人,還有什麼比這種榮耀!「光十九年,我從京師回,湘鄉曾氏正在重修譜,族裏公推我為主持人,因此我對湘鄉曾氏的來龍脈比較清楚。南遷的曾氏始祖為曾據。據公有二子,二房名闡。闡公傳二十七世孟魯公。孟魯公這一支在北宋慶曆年間,由江西吉安始遷湖南茶陵。再傳四代南宋紹興年間,由茶陵遷衡陽唐福,再傳十八代了孟學公手裏,先由衡陽遷衡山白果,繼遷湘鄉荷葉塘。孟學公後四代元吉公,定居於荷葉塘界。荷葉塘曾氏奉元吉公為始祖,建有專祠。元吉公後為輔臣公,輔臣公後為竟希公,竟希公後為星岡公,星岡公後為竹亭公,竹亭公生我兄弟五人。」

「經叔祖這一細說,曾氏南遷後這一千八百年代代相傳的歷史,我們就致清楚了。半年,孫子派人叔祖鄉荷葉塘,這份族譜抄來。」

「伯仕,我正問問你嘉祥宗聖廟的情況。」曾國藩望著顯寒傖的宗聖宗子,藹說,「我這次由徐州來濟寧,沿途叩謁了至聖、亞聖復聖三廟,了卻了生平一願。至聖廟器宇輝煌,令人直不敢仰視。亞聖廟雖不及至聖廟氣概,但廟宇整肅、古柏森森,亞聖及其父母墓保護完,孟氏後人在墓旁築室讀書。書聲朗朗,傳詩禮風,令人敬仰。復聖廟規模比亞聖廟又略一點,清靜安謐。陋巷井旁唐人植的檜,仍枝葉蒼翠,兩廡所配享的顏歆、顏子推、顏真卿兄弟的塑像完。兵火年代,三聖廟保持這個樣子,已足今讀書人欣慰了。昨閻撫台、丁藩台來,我還著實讚揚了他們一番。我裏一直在牽掛著嘉祥的宗聖廟,不知它現在保存怎樣了,總抽空叩謁,是軍務太忙,抽不身來,伯仕,你先對我講講吧!」

曾廣莆來濟寧城拜見曾國藩,明裏說是問曾氏一族南遷後的派系,其實質就是為著先祖宗聖廟來的,但聽了曾國藩剛才的話,他又有點緊張來:宗聖廟那個樣子,說來會不會引這位人物的惱怒呢?片刻間,曾廣莆腦中浮了嘉祥曾氏族人的一再叮囑:「你一定這個財神菩薩接嘉祥縣來住兩!」「若求他施捨幾萬兩銀子,宗聖廟修理堂堂皇皇,超過亞聖廟復聖廟,你就是我們曾氏族的功臣!」

曾廣莆定定神,說:「回稟叔祖,嘉祥的宗聖廟保護完。孫子這次來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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