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七章 黑雨滂沱 七 康福隱居東梁山

康福的確沒有死,他還活在這個世界。近乎傳奇般的故,還從他中彈倒時說。

原來,李臣典的槍法並不,又加懷鬼胎,開槍的瞬間手抖了一,從部移了肩膀,康福的右肩胛骨被打斷,血浸透了他的衣。就在他昏迷不醒的時候,李臣典指揮湘軍虎似狼般衝向金龍殿。在他們的眼裏,金龍殿裏堆滿了黃金白銀、珍珠瑪瑙,甚至宮殿中的一切皆是金玉所製,包括日常的具,還有那些鏤花窗櫺刻龍楹柱——他們的中湧一股瘋狂的亢奮,毫無任何顧忌將所有拿動的、值錢的東西劫為己有。殿外的烈火仍在沖燃燒,殿裏則混亂昏黑:無價玉被魔掌打碎,藝術珍品遭鐵蹄踐踏,為了爭奪一顆珍珠、一個元寶,剛才還是弟兄,此刻卻刀刃相見,砍斷的手臂、戳死的屍體遍皆是,狼藉相枕。這些年來,戰功震懾的湘軍,在這裏演了它組建來最醜惡的一幕,同時將他們的恥追求暴露無遺!搶差不了,李臣典命令每人向殿堂裏扔一個火,他這座已打劫一空的金龍殿乾脆燒掉,不給他們的罪惡留痕跡。

從金龍殿裏湧的巨熱浪康福烤醒了,但他爬不來。他眼睜睜著這樣一座壯麗非凡的宮殿毀於烈火中,眼睜睜著己的弟兄搶奪戰利品的醜態,腦子裏又浮李臣典手拿短槍臉露獰笑的凶相,他的刀絞劍剁般的痛苦。正在這時,一個扛了隻鎏金馬桶的湘勇,喜氣洋洋從他的面前走來,一隻腳恰踩在他的傷口,一陣錐的劇痛又使他暈死過。

康福再次醒來的時候已近凌晨。中旬的月亮明亮,月亮的人間世界,卻是一片慘不忍睹的場景:金龍殿的火仍未熄滅,遠遠近近處是屍體、刀矛,被火燒焦的屍骨發令人窒息的臭氣,喧鬧聲已經過,活著的人困乏睡覺了,人世死一般的寂靜。康福覺傷口的血已經凝固,痛楚減輕了些,他試圖掙扎著來,剛一動,右腿便現一陣劇痛。原來,就在他昏迷倒的時候,後面的湘勇不但無人扶他,反有幾個人踩著他的身軀衝向金龍殿,右腿便是這時被人踩斷的。康福氣手捶打。捶打一陣後,他平靜來,:等亮後再說吧!他艱難轉動著身子,將俯臥換側躺,覺舒服點。他的臉朝著月亮,微微閉著眼睛。

不知什麼時候,有一隻手觸著他的鼻孔。他睜開眼睛,發現身旁蹲著一個人。那人問:「哥,你是不是姓康?」

「我是姓康。」康福很高興,他猜這一定是一位湘軍弟兄。

「你叫康福嗎?」

「對,我就是康福!兄弟,你是哪位?」康福:這了!

「你傷在哪裏?」

康福指了指左肩膀,又指了指右腿。

「我背你。」

那漢子背康福,走旱西門時,正遇見一匹嚼草料的驃壯戰馬,旁邊一個軍官模樣的人仰躺在呼呼睡。

漢子暗喜,解開韁繩,先康福扶馬背,後己再跳,使勁在馬屁股後面一拍,戰馬奮四蹄,向前飛奔,一眨眼便穿過旱西門。那人策馬向西,沿著長江邊的古,揚一路紅塵。

「兄弟,你我帶哪裏?」康福在前面驚問。

「哥,你放,我不會害你,一個合適的方就停來。」那人在後面回答。

眼離江寧城越來越遠,康福並不留戀。就在一次甦醒時,眼前的一切重重壓抑著他的膛,腦子裏響了那夜弟弟的叮囑:「哥哥,打完仗後你就解甲歸田吧!」他斷了決定:一旦傷後便立即離開湘軍。現在正借這位兄弟的力量達目的。

這真是一匹難的駿馬,它馱著兩條漢子,並不感沉重。將黃昏時,眼前現一座層巒疊峰的山。康福認,這是安徽當塗縣內的東梁山。他對那漢子說:「兄弟,我們不走了,就在這裏停來吧,我曾經在此住過一段時期,山裏有許草藥,我在這裏養傷。」

「行。」

那漢子跳馬,牽著韁繩,向山中慢慢走。山風吹來,被熱汗浸了整整一的他們感通體舒服。一路訪查,最後中了一戶封姓人。封老漢今年七十二歲,老伴六十五歲,無兒無女。老頭一世行醫,慈面佛,悲憫人。一圈竹籬笆圍住五間茅草房,後園一半種蔬菜,一半種草藥。那漢子對老漢說,他們是表兄弟倆,外做生意,不幸遇著歹人,打傷了表兄的肩骨腿,請求老爺收留住來,並幫表兄治骨養傷。說完又從黃包袱裏拿一綻五十兩銀子的元寶來。

封老漢沒有收銀子,卻滿口答應他們的求。當夜,老倆口治蔬具酒,像對老友一樣的款待他們。吃完飯後,草藥給康福洗淨傷口,又給他的左肩右腿敷兩個厚厚的藥包。康福躺在床,傷痛似覺消失殆盡。

「兄弟,你叫什麼名字,是哪營那哨的?為什麼帶我離開江寧?」康福問那漢子。這一來,他一直問,是一則坐在馬背奔跑,談話不便,二來己氣力不濟,不說話。現在,他不不問了。

「康哥,我是什麼人,你是絕對不的。」那漢子坐在他的床邊,笑笑說,「我不是你的湘軍弟兄,我是你的對手,一名太平軍軍官。」

「這是真的?」康福驚,若不是腿已斷,他會從床一躍。

「是真的。」那人早有所備,對康福的驚訝一點不介意,「康哥,你聽我慢慢講。」

原來,救康福的這個漢子,正是當年在寧鄉飯舖曾國藩寫字的那群太平軍中的一個,後來奉韋卒長命送狗給曾國藩、荊七吃,又拿紙筆來曾國藩謄抄告示的那個細腳仔。他當時有十五六歲,是太平軍中數千名童子軍的一名。康福因望表姐,錯過了與他見面的機會,但他的弟弟康祿投靠太平軍時,恰恰投的便是韋卒長的部隊,編在細腳仔一個伍裏。細腳仔從懂就不知他的父母是誰,他是在乞丐堆裏長的。太平軍埋鍋做飯,他鐵鍋前討鍋巴吃。韋卒長見了憐,收他當了名童子軍,問他叫什麼名字,他答不。見他兩隻腳長比別人的手臂還細,叫他細腳仔。

細腳仔投軍三個月後,遇了康祿。傢伙最是單純熱情,對康祿很關照。一路行軍過程中,又將三個月來在太平軍中所學的關於拜帝會、均貧富等理論,及民族義等等講給康祿聽。雖細腳仔的知識膚淺,但他對太平軍的感情深厚,那些膚淺的理於他的帶有濃厚感情色彩的嘴中,給剛投太平軍的康祿深刻的印象。康祿比細腳仔幾歲,又武藝高強,細腳仔對他很尊敬。後來,康祿不斷遷升,細腳仔一直跟在他身邊。直康祿當了楚王,細腳仔還是總制的官銜充當他的親兵。關於康福的一切,細腳仔知。京失落的前夕,康福進楚王府勸弟弟,隔壁窗外,細腳仔康福清清楚楚,兄弟倆的對話聽清清楚楚,他從裏對楚王崇仰不已。京外城攻破後,細腳仔沒有重傷,本逃城,但他沒有這樣做。他楚王一,與受傷的五千烈士焚殉國,一死表達他對信仰對友誼的忠誠。但康祿更遠。就在康福帶領湘軍衝進太陽城的前一刻,康祿細腳仔叫跟前,給他一個黃緞子包袱,沉重說:「兄弟,你年紀輕輕,又沒有重傷,不走這條路,往後還有更重的擔子你承擔。」

「王爺有何吩咐?」望著已瘦骷髏似的楚王,細腳仔情異常沉痛。

「你帶這個包袱,趁著清妖搶金龍殿財物的混亂時刻,衝王宮,逃京城,後設法回廣西。」

「王爺,我不逃走,我跟你弟兄們一殉國。」細腳仔嘶啞著喉嚨說。

「兄弟,你聽我說。」康祿手搭在細腳仔的肩,飢餓勞累已這條鐵漢子折磨有氣無力了。他深深吸了一口氣,低沉說:「王宮馬就落清妖的手裏,京城即將全部陷落。忠王保護幼王城,來凶吉少。各雖說還有二十萬弟兄,但依我,憑他們來復興國,指望不。我冷靜過,國的失敗,不在人少兵少,在人已失。為何會失人,我曾經你說過少次了,今日情危急,不再細說了。國後來的發展雖令人痛,但老王義初,對兄弟姐妹們講的理卻是對的;正因為對,才會有我國初期的人歸向,紅紅火火。國暫時是失敗了,國的理在兩廣仍深入人。古人說:野火燒不盡,春風吹又生。時機熟,國的旗又會在兩廣樹。莫清妖現在手,它的氣數已盡,撐持不了久。你還有二十幾歲,人生還剛剛步,又在軍中十年,太平軍的一切已洞悉,正是今後辦的豐富歷練。包袱裏有老王早期傳的幾本書,還有《朝田畝制度》《資政新篇》,這些是我國最重的文獻。另外還有我給老王寫的一個條陳,裏面講了十年來國的一些重失誤,不料剛抄,老王就升了。兄弟,你回廣西後,認真讀通這些文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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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 前湘軍哨長與前太平軍師帥成了異姓兄弟目录+书签--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