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豹房原有等变故？”
阳明先生皱了皱眉，端面前的茶水啜了一口，了窗外积了层薄雪的碧霞池。因凝着层薄冰，所雪已经积了。在不曾积与路面平齐，否则怕有人那是平误踩进。
宅前碧霞池三字，是阳明先生手题。宅乃是阳明先生因平定宸濠乱受封新建伯被赐予的伯爵府，人亦称“伯府”。少芸着他，轻声：“是，我应该是阿蔷将那卷轴给了张永。”
阳明先生沉思了片刻，放杯子，却从门拿两根竹竿，递了一根给少芸：“，妹，随我破冰。”
少芸一怔，不知阳明先生什突岔了话题。但知夫子所言必有理，所并不说，是默默接了竹竿。竹竿一头已呈紫褐色，概因握了，十分光润，另一头却甚是粗糙。跟着阳明先生了书房，现在虽雪早已停了，但碧霞池的泉桥亦有不少积雪。随着阳明先生走了泉桥，却见阳明先生将手中的竹竿往湖一插。
湖面的积雪，冰结虽不厚，但因有雪覆盖，所相坚固，虽未必承受住阳明先生的体重，但少芸站恐怕稳若泰山。是阳明先生一插力不，“咯嚓”一声，积雪的春冰立破碎了一片，冰面的积雪落入了水中，立半融不融，便白雪了井口一般。阳明先生：“妹，将冰捅碎了，防晚间有人失脚踩进池。”
碧霞池有外两池，外池池，池清外池浊。因池在伯府中，人行甚少，因此积雪厚一些，融较外池慢许，此几一潭死水。将浮冰捅碎，积雪碎冰着池水向外池流，登露一池清泠的池水。
“礼议，张公公便屡有异动，调了内库不少银两。我曾暗中查探，现竟是运往广州府。”
少芸一怔，问：“广州府？”
广州府虽是广东承宣布政使司的首府，又是与海外通，但毕竟僻处南海滨，与京畿太遥远。阳明先生：“正是。我知此是吃一惊，不知他有何意。才消息，说张公公暗中与佛朗机人勾结，在经营南海一处秘岛。”他说儿，手中竹竿力一扎，池面一块厚厚的坚冰应手碎，顺着池水流了。着些碎冰，阳明先生喃喃：“，怕与你所言有关。”
少芸诧：“卷轴中底是什？”
“现在无人知晓。但既是先帝临终前此郑重给你，说是一旦解，便掌控，就必定是件极重，无怪张公公势在必。”阳明先生说着，又沉吟了片刻，忽抬头，“此就先姑且搁吧，剩几块冰，捣碎了再说。”
绕着池走了一圈，将浮冰捅碎了，重现一池清泠池水，少芸觉手掌有些微汗。阳明先生微笑：“妹，冷吗？”
少芸摇了摇头：“不冷。”
其实春寒料峭，春雪初晴，气真有点冷。是般绕着池子捅了一圈冰，真不觉冷了。阳明先生叹：“宇宙便是吾，吾即是宇宙。寒暑者，原本存乎一，不关其他。所世间万物，本是乌有，是所造。气仍是气，你不觉冷，是故。”
阳明先生所言的“宇宙便是吾，吾即是宇宙”两句，乃是宋儒陆九渊先生的名言。“社”中“”字，亦此语。教导少芸的朱九渊先生，亦是因仰慕陆九渊改此名，阳明先生所创，亦因此名“”。少芸入社年纪尚幼，阳明先生那蒙面匿名教导的亦是一些武功。精义朱九渊先生倒跟说一些，是那一路疲奔命西行，无暇说透彻。听阳明先生话，少芸中一动，问：“夫子，若世间万物本是乌有，是所造，那岂不是，亦无错？”
阳明先生淡淡一笑：“世本确无错。喜怒哀乐未谓中，皆中节谓。便一辆车，未曾动辆车尽善尽，毫无破损，此谓‘中’；一旦动，车行若是中规中矩，车仍是尽善尽，此称是‘’。但一旦车行越轨，则损伤难免。人亦此车，良知便是驭车人，格物乃是驭车术。唯有致良知，行善行，知行合一，辆车方行千不殆。”
原阳明先生所创“”精义，便在悬明德堂楼那四条立幅。“知行合一”四字，亦是根本。知则人人皆有，但知其善恶，才是人所应有。精妙处，亦在炼气养，因此传其衣钵的弟子王畿等辈文武兼修，享遐龄，王畿最终活了八十三岁。王畿的弟子，但阳明先生的再传弟子，名列嘉靖八才子的唐顺，更是武艺众，是有明一代的枪术高手。阳明先生昔年引少芸入社，是女孩，由朱九渊先生教导，亦是重武轻文。虽与少芸重逢日尚浅，阳明先生已察觉女弟子因常年颠沛流离，又眼见师友一俱遭八虎屠戮，中怨气已重，正是四句教中所言的“有善有恶意动”理。若不致良知、行善行纠正，少芸怕轻者走火入魔，重者戾气顿生，就此走歧途。
阳明先生本就是循循善诱的良师，听他般深入浅阐释秘义，少芸觉料峭春寒与体内燥热瞬间化春风骀荡，不禁露微笑：“谢夫子教。”
阳明先生着，忽将手中竹竿往碧霞池中一插。此浮冰已被击破，竹竿插入水面，荡层层涟漪。他：“奈何冰有锋刃象？”
本质是儒，却颇受禅宗影响。阳明先生总括奥义的四句教，即与佛门偈语一致。王门弟子平辩驳，颇喜禅宗公案一般打机锋，从中将至理奥义愈辩愈明。少芸虽不曾在阳明先生门耳提面命修习，识乏善陈，但此福至理，说：“譬春冰锋刃，终是一池春水。”
阳明先生又是微微一笑，突将手中竹竿举前，向少芸平平直刺。他手中虽是根竹竿，的却是剑招。一招亦是气象万千，极见身手，速度快，真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。是少芸手中的竹竿却同有灵有一般直翻，“啪”一声，正挡住了阳明先生一招。
冰块坚硬有锋芒，若一意执见此，则见锋刃不见圆融，冰水间就泾渭分明，分不费吹灰力。冰若融入了春水中，那就再有人分了。剑术极诣，亦是此，在圆融不在锋刃。果剑招全无锋芒，则羚羊挂角，无迹寻，无人挡。少芸的剑术是阳明先生嫡传，原本就已登堂入室，了佛罗伦萨又闻埃齐奥指点，剑术又融入了泰西一脉。是尚未达圆融境，西方剑术与原的武功又不同，有些剑意甚至截相反，结果便是每在手际着究竟哪一边准，因此那一日被高凤偷袭险险躲避不。阳明先生正是了武功中弊病，知让偏废哪一路是不偿失，不因势利导，将二者融贯通。他是桃李满门的良师，因此借凿冰举，中的精义讲述剑术，冰坚水柔，原本是一体。那剑术不分东西，亦是此，真让少芸有豁朗感。方才阳明先生从正中直刺，若是依朱九渊先生所传剑路，遇强则避。此两人站在池边，一不便落入水中，情急埃齐奥所传西方剑术中快打快法运剑，本觉凿枘不合，但依阳明先生冰水喻运剑，却觉一招，全无滞涩。阳明先生招快亦挡，中不禁欣喜，说：“夫子……”
阳明先生淡淡：“武虽与文有别，但本源却是一。妹，六经注我，我方注六经。”
昔年有人问陆象山先生说：“何不著书？”象山先生说：“六经注我，我注六经。”此语似浅实有玄机。阳明先生的与象山一脉相承，又是乐育英才的良师，文武两臻绝顶。少芸的武功其实已超越了朱九渊先生，是身怀东西两最高明的剑术，总不融贯通，碰的又是高凤、魏彬等极高强的手，致信有点不足。阳明先生一番点拨，实有点铁金妙，一番冰湖论剑，让实有顿悟感。是阳明先生的笑意一闪，又轻轻叹：“妹，虽你不曾读太书，但悟高，实非寻常人比。我的有文武两，文传人有余，武，怕唯有你一了。”
少芸见阳明先生眼神中隐隐有些忧伤色，知他又被摧毁殆尽的社了。初社中人才济济，传阳明先生武衣钵者有人在，文武全才者不在少数。被八虎一番摧残，现在武恐怕真有少芸方传承了。：“夫子，消重建社，不必虑。”
重建社，是二人中最的愿望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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