現在，我正在一頁白紙畫著圖表。並沒有人叫我畫圖表，是我高興這麼做。我就是這樣的了，一見著黑板，即會取幾頁白紙來瞎塗。
是了，我的面前有一塊黑板。這即是說，我又坐進一間課室裏來了。今，課室裏的人。老一點的有，年輕的有，結領帶的有，穿騾布褲的有，還有搽了很日光油的女孩子。從城市不同的角落來，前不曾相識，分別獨踏進門後隨意見著空座位即坐。當坐不久，進來一位高興站著的人。
——各位早安
——歡迎來參加電話機構
他說。他沒有關門，並且走所有的窗子打開了。他顯喜歡空氣。我們喜歡空氣。
——你們願意來幫我們做
——我們很高興
他說。他的模樣，我他像工程師。
他說，今請各位來坐坐，是為了向約略介紹一機構的結構，讓各位有一個認識。這麼說了後，他即逐一介紹來，當由董局介紹。我，我就在一頁白紙塗圖表，不時又畫了一兩個電話的模樣。我塗的圖表，一棵倒翻身的樹，又我最近在牛角健康院見過的一幅神經人的圖畫，又一條支流茂密的河。圖表開始的時候，我這樣依次排列眾人的位置：
總工程師
助理總工程師
行政工程師
寫這裏，我在紙匆匆一塗，塗了一個電話的聽筒。我了一陣，覺電話的聽筒原來像極了人的耳朵。是了，有一個人這麼說過。別人在樓對他說話，他聽不見。別人在街喚他，他聽不見。別人旅行，見景色燦爛告訴他，他又聽不見。後來，有了電話，他聽見了。他因此說，電話其實就是耳朵。
高級工程師
工程師
助理工程監督
我圖表按序加列幾項，並且，在剛才塗畫的電話聽筒一端畫了一條電話線。
電話裝妥了線路，就外面的世界連接來了。於是，警署就說了，請電九九九。廉政公署就說了，請電二六六三六六。
有一線電話是這樣。喂喂，是阿花不是，許人一游泳，你來吧。午三點半，在叮噹碼頭火車站這邊等。結果，阿花就一群朋友一了游泳。
有一線電話是這樣。喔，你今年十七歲了。不會做數學習題麼，讓我告訴你怎樣計算吧，不再站在窗口外面。數題告訴我。對了，拿一本拍紙簿，拿一枝鉛筆。結果，那個十七歲的女孩沒有從窗口跳面。
有一線電話是這樣。是姑姑、姨姨、嬸嬸、表姐麼，星期晚八點，請來喝喜酒呵。結果，姑姑、姨姨、嬸嬸、表姐一說：
——寄一張紅請帖來再說
有一線電話是這樣。我最不親愛的老闆先生，我不高興替你做工了。不再見。你的最不服從的僕人阿離打電話來辭職了。結果，老闆的秘書就說了：
——請書面通知為盼
熱線說。你們按鈕了嗎。你們按鈕了嗎。結果，熱線不知怎麼樣了。
總督察
我當繼續在列圖表，又繼續替剛才塗畫的電話聽筒旁添些枝節。這次，我畫了一隻耳朵。關於耳朵電話，我的法是這樣。創造耳朵的人，忘了替耳朵做一個耳蓋。嘴巴有嘴，閉來不說話不吃東西。眼睛有眼瞼合來不。耳朵卻沒有拉鍊，遇騷擾的噪音，一樣聽。創造電話的人，忘了替電話耳朵做一個耳蓋，由它透過最厚的牆及鎖最密的門窗，擅闖進室內叫嚷。不過，有人這麼。電視有輻，會傷害眼睛。電話比較不會聽壞耳朵。
高級技工
技工
訓練技工
工程師正講訓練技工。他說，剛進機構來當訓練技工是不錯的，每年有機會在外面實習，又來課。他說，我們此刻坐著的課室，就是課的方，是他們己的訓練學校。說這裏，他忽問一個問題來：
——你們住遠不
——遠的請舉手
半的人手舉。我當住遠。這裏是荷塘。我住在市中。今早，我六點正即來了。
我在車站排隊乘搭公共汽車排了三十分鐘，在車內扶著一條鐵柱站立了四十五分鐘。四十五分鐘的車程，我認為遠。因此我舉了手。
課室內舉了許手像是田裏忽長了一批白菜。工程師即從他帶來的一個厚紙袋內分別取若干次等低面額的硬幣，凡是舉手的人，每人六枚。
——這是特別的車資津貼
——當不是請坐計程車囉
他說。實，真的有幾個曾坐計程車來。工程師又說，我們電話機構來幫他們做，吃飯。既這飯是屬於工時間內吃的，就機構有關了，所應該由機構負擔支付。不過，每分發膳費是件麻煩，不計算在薪酬內一月結。往後若有其他的津貼或雙薪，一樣。說這裏，給他說肚子餓了。實各人的鐘錶面打了1字的旗號。
——不吃飯吧
——餐廳在四樓
工程師說，各人即愉快他暫時別過。
現在，我正在請吃飯。我見一塊牌面寫著法蘭西士阿華田甚麼甚麼。又見一塊牌面寫著粟米石斑飯星洲炒米免治牛飯甚麼甚麼。各人站長形櫃檯前面點飯付錢，我跟著一做。
我吃飯的餐廳，當就是電話機構訓練學校內己的餐廳。這時，餐應內有極人。有一部份的人，剛才我一坐在同一的課室內。其他的人，相信就是這學校來課的了。他們幾個幾個聚在一，他們的一些硬皮紙夾同同坐，紙夾內塞著紙，有些紙露了紙邊在外面，就捲了角。
有一張桌子，圍坐著幾個年輕人，其中的一個正在一面吃飯一面翻開紙夾。夾內的紙，面有些鉛筆畫的圖表，有的則是講師派來的課文綱，由打字機的字模印就。
——不知考不考這條呀
一塊石斑咬在嘴巴裏的年輕人說。他那麼努力咀嚼口內的魚，像考的會是一條魚。
——果有貼士就了
另外一個年輕人說。這時，坐在他附近不遠一個角落的幾個人聽見了，就笑了笑。他們是這間學校的講師。這時，站在櫃檯背後忙著食物端過來的人聽見了，他笑了，並且說：
——還有誰贊貼士制度
——還有誰
不過，似乎沒有人對他的問題有興趣，他跑匆匆幾杯茶端來。
坐在我對面的人，正在櫃檯前面站著，當他了他的茶，即回桌子前面來。剛才，我們一坐在一間課室內。剛才前，我們並不相識。但此刻，我們已經點過頭，一說過一些話。我們彼此由完全不認識忽一子談來，不外是這樣的一回。我們當時共坐在同一桌子的兩邊。
——你是新來的麼
他說。
——我是新來的啊
我說。就是這麼的一回。於是，我們兩個人不必眼珠子放在己的碟子，不必埋頭數碟子裏的飯粒。此刻，當他從櫃檯前面回來，手握兩杯茶，有一杯，他給了我。當我喝著茶的時候，我即了來，是了，人為甚麼發明電話呢，難不是為了彼此談麼。
據說，在一八七七那年，人類即有了公眾電話。誰知了二八七七年的時候會怎樣。我們許憑藉思互相感應談不必發聲說話。了那時候，電話又會不會今日的書信一般呢。我們總是懶於執筆。我們將懶於旋撥電話。
有的人，有了電話，反沉默了。有一個人，不過是撥電話時撥錯了號數，電話那邊傳來的聲音則是：殯儀館。有人說，當你坐在劇場裏，舞臺響急驟的電話鈴聲，久久沒有人接聽，引的驚悸感特別強烈。
現在，我又坐課室裏來了。室內的氣氛顯有所改變。三三兩兩的人正在低聲談，他們本來靜坐不發一言。比我己，我正剛才給我茶喝的人傾談著，他說，他這裏來當雜工，已經失業三個月。
工程師這次給幻燈片，介紹的是機構各部門的內容。室內因為比較暗，我即不再拿白紙來列圖表。我我的腦記我夠記的。實，有些部門，我一聽過就忘記了，：總務部、貨倉部、營業部、物業部、工場部、車務部、土木工程部。
我記的是國際電話服務部。這個部門原來是壹零零，專門為市民接駁長途電話服務。我記戶外敷設部。這部門的人，我記來了，我前見過許次，卻一直不曾注意。他們即是在街，繩索一塊面圍來，掘了一個洞，或掀面的一個圓蓋，鑽面工的人。在面，他們敷設電話線。
工程師說，底，除了電話線，還有電燈線，煤氣管，水渠等等的線或管。我在面走動的時候，總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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