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們說，火車站快搬這個方來了。於是，聽見這話的人，又立刻拿電子計算機來。我的那層樓，一定售價再提高三萬才行，他說。一次，因為有人說，海底隧這邊的通，就現在附近，這個人即樓價升了二萬，他的一層樓，今仍空置著。
空置樓宇的對面，是一間規模比較的汽車行。車行的玻璃窗櫥裏，整年不停展覽六、七輛新車。有一次，展的卻是一輛極古老的車子，人坐在裏邊，像坐花轎一般。車行的樓底層，築了一隧式的通路，連貫著兩條街，因此，有時就有些路人在過走來走。通路泊著些等待修理的車輛，常常有些喜歡車的人在經過時對每一輛車數分鐘的車評，說這車爬山沒有勁，又說那車吃油太。
汽車行設在這個方是很有趣的，車行的前門，很正常，有窗櫥及油站，但後門就不同了。後門的南端，是一條窮巷，車輛駛進來，停泊在一，港灣裏的船。窮巷的另一端，是車輛唯一的通路，那裏是菜市場的臟。
每早晨，過了八點半，菜市場即迅速膨脹來。除了原來的雜貨店，鮮魚檯，燒烤舖外，行人擺著豆腐木格子整桶的豆芽。旁邊會是一攤雞蛋，會有雞鴨籠。偶，有一籠白兔，偶，又有一籠灰鴿。
在行人的溝渠邊，排列著菜攤子，中間插著一木頭車的花朵。馬路的中，是流動的攤籮，有賣沙攤蓆毛巾的，有賣泥人瓷碗的，有賣花邊蝴蝶彩帶的。
每早晨，許人提著菜籃或線網或兩手空空，菜市場來了。走在行人。走在馬路中。這個時候，總有一輛車突響著號駛進來。這汽車，顯剛由別的城市運來，車殼還黏著麻色的紙，一件拆了一部份包裹紙的郵件。車掛著一個臨時的車牌，駛進來了。
當車子駛進菜市場，沿途巴巴叫喊。於是，菜攤子魚攤子拉拉扯扯後退了一些，白兔與灰鴿相互推擠著，閃讓了半，才閃一條縫來，總有兩個攤子因此又吵了一陣嘴。駛來的車子，車窗內伸一個頭，車尾巴著，後，蝸牛般一寸一寸挨過。
有時候，駛進菜場中來的會是一輛貨車，車內許掛倒懸的豬隻，兩隻耳朵一動不動；許，車有正在游泳的魚，偶魚從車躍面。魚車的水，像替路灑水是它的責任，因此，即使是晴，即使是旱季，菜市場的街繼續濕泥巴巴做附近樓宇的鏡子。
當車輛離後，流動的攤子又擠碰在一，這些重新聚合在一塊的攤，每一次的組合比適才膨脹些。終於，整條街連容納一個人側身穿過的縫隙沒有了。
悠悠買菜的時候，總會提一個菜籃，車行後面這菜市場來，每一次買雞蛋。有時候會買一束體態輕盈的花。
有一個人，買菜的時候先一棵菜拿來捏捏，後，另外一隻手又拿另外一棵來，兩棵菜比較一番。結果，兩棵菜一放，又捏捏另外的一棵，這麼樣，幾乎每一棵菜翻了一個轉身。
悠悠喜歡胖矮的白菜，它們的模樣像一個個燈泡。有一次，悠悠菜買回，插在一個碗裏放在桌，了一個午，才煮來吃。悠悠每次買菜總是說：給我一斤。賣菜的婦人很整齊菜排列，疊三行，一條鹹水草紮著，還特別送給悠悠一條葱。悠悠葱留，種在木馬一號的臺，今，臺有整個木箱的葱，像秧一般。
悠悠坐車輛市中的時候，會車行前面的巴士站來。這是一個奇怪的巴士站，你從來不預測這裏的氣候。有時候，所有候車的乘客會排秩序良的長龍。實，車站並沒有任何管理員。有時候，乘客各佔據有利的位置，車一，一齊搶前，互相推擠。
經過車站的車，有型的十四座位車，有各個碼頭的公共汽車，有五個不相熟的人聯合僱坐的計程車，還有種隧公共汽車。悠悠遇見過一輛的鞋子夾扁了的公共汽車。不過，遇見過一輛隧車，當老遠朝它揮手，它即停，直奔跑完一段長程的路，讓了車。關於車，你不預測它的脾氣。
車輛還沒有站的時候，站在車站前的人，會四處張望，他們總會面對車站的一座型的休憩花園。園內沒有花沒有樹，但路一邊有亭，有椅，有鞦韆，另一邊是一個操場。
悠悠常常見一位穿著運動衣的老師，帶了學生，不知來哪一間學校，進入園內的操場做體操。站在車站候車的人，即不時別過頭來一陣體操，又遠方車輛的蹤影。
車站的附近，有幾張公園椅。悠悠記，公園椅曾經是一名流浪漢的。早七點左右當在候車，他仍在睡覺，但見他黑麻麻一團，橫臥在椅。椅的一端又堆著不清楚是甚麼的物。
果是午後，候車的人們會見流浪漢獨蹲在。在他的面前，有爐子、煎鍋、漱口杯、罐。他正在留神煮著由市場拾回來的菜葉腐爛的蘿蔔。他還一面抽煙。他的頭髮黏在一，硬鐵板。許孩圍著他，但他對這個世界像不見，顧品嘗他的品。
不過，流浪漢不久就拒絕露面了，恒常車站來排隊的人對他不復記憶。他當不是一齣傳統的戲劇。既沒有序幕，所沒有給我們表演終場。
悠悠喜歡散步，有時間。實，回裏做甚麼呢，裏的人正在興高采烈耍他們的牌戲。還是在街走走吧。當悠悠從裏來，會長滿夾竹桃的那條路來，總是，又總是見，這個方又改變了很。
你記學的時光麼。你的學，是一間怎麼樣的學校呢，當悠悠來長滿夾竹桃的斜坡旁邊，就學校還在不在，還種不種花。
悠悠的學，是一座很的學校，有一間寬敞的堂，一半是課室，另外的一半，有許人進來休息，坐著聊。那是鐵路局職員的聯誼場所。每星期六的晚，堂內還放映電影，是在鐵路局工的人，甚至是路過的人，進來電影。
平日，這堂的一半是課室，整間課室裏坐著四班學生，由一年級四年級，坐在同一的室內，當這一班課的時候，那一班靜靜做功課。當那一班聽老師講書，這一班會開始他們的圖畫課。悠悠記，那些黑板是活動的，並非釘在牆壁，像一幅正在創造中的畫，擱在畫架。
悠悠喜歡音樂課，他們有一間特別的音樂室，那是一節火車卡。這火車卡一直在校舍堂外稍遠一點的露鐵軌，一節真正的火車卡。卡內有一座鋼琴，課的時候，各人坐在車廂內，像遠方旅行。一面唱歌，一面幻，一站許會碰見一個麗的湖了吧。
經過長滿夾竹桃的斜坡的時候，悠悠仍見火車卡停著，它在各人的裏已經過許方，今卻回來了，又停在那裏。火車卡的旁邊，是一個橋洞，駛往郊外的火車每依嗚嗚過。橋洞的那一邊，前是鐵路局的宿舍，現在搬走了，那方今是新的花園，及縱橫的橋。
經過長滿夾竹桃的斜坡的時候，悠悠仍見一座圓頂矮房子，一種軍營式的屋。圓的頂，瓦通紙的紋，粉牆，兩邊是窗。這屋的正中是校長的宿舍，屋的這邊是五年級的課室，那一邊是六年級的課室。室外，是一片空，空有鐵軌，鐵軌有散落的火車卡。
坐在圓頂課室內課的時候，悠悠見窗外的景色，常見幾個人從火車一個個蔴包袋搬來，裏面盛載了人的骨頭。因此，路那一端角落荒涼的廁所，沒有人敢單獨。
悠悠每學，經過學校旁邊的永別亭，見過許人哭，他們披著白。幾乎每有人別。永別亭的門口對面，停著幾列灰色的火車卡，車門有時掛一塊牌；有時不掛。牌有一個字：有。就像那些同樣形狀的硬紙牌，面有一個字：學。當車輛掛「學」，即是指，車輛的人正在學習駕駛。當火車卡的門掛著「有」，即是指，火車載了棺木。這些棺木，不久將由火車運載郊區。
火車卡門的「有」字牌，經過的人見慣了，因此，沒有人害怕。陌生的過路人甚至不知有字的意思。在這裏，因為路面寬敞平坦，總有幾個孩在放學後留騎腳踏車。
圓頂課室的旁邊，本來是一片空，老師說，不在這裏種些蔬菜吧。他於是帶來種籽耕的農具，一幫著做，荒不久轉變良田。了課，各人會跑田裏澆水，不怕蟲的則捉蟲。田裏長過芥菜，瘦像尺，但白菜卻肥，每棵像一座球儀。
南瓜是一個個長在面的，馬鈴薯躲在泥土。豌豆開花的季節，田裏有的花朵，豌豆的田裏插竹桿，因為豌豆長攀藤；當玉米開始結果實，紙袋果子包來。經過的麻雀就這樣說了：
——這田裏沒有果子
——還是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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