當他們走入婦人底門限時,就見婦人睡在床,抱著孩高聲叫:
「不進來罷!不進來罷!」
蕭澗秋問陶嵐愁眉說:
「還在講亂話,你聽。」
陶嵐低著頭點一點,將手搭在他底臂。婦人繼續叫:「你們向後,唉!追著虎,追著虎!」
婦人幾乎哭來。蕭澗秋立刻走床邊,推醒說:「是我,是我,你該醒一醒。」
孩正在被內吸著。蕭從頭底,伏。他垂兩眼,愁苦住床前。採蓮走母親的身邊,不住叫著媽媽,半哭半喊。寡婦慢慢轉過臉,漸漸清醒來的樣子。一,見蕭,立刻拉一拉破被,蓋住孩己底膛,一面問:
「你在這裡嗎?」
「還有陶嵐先生在這裡。」
陶嵐向點一點首,就問:
「此刻裡覺怎樣呢?」
婦人無力慢慢答:
「沒有什麼,口子渴一些。」
「那末茶嗎?」
婦人沒有答,眼充滿淚。陶嵐就向房內亂找茶壺,採蓮捧來遞給,裡邊一口水沒有。就同採蓮燒茶。婦人向蕭慨嘆說:
「謝你們,我是沒有病的。方才突發熱來,人昏昏不知。女孩子驚怪,招你們來的嗎?」
「是我們己求的。」
婦人滴淚在孩底髮,手拭了,沒有話。孩正在吸奶。蕭澗秋緩緩說:「你在發熱的時候,最不將奶給孩吃。」
「叫我什麼給他吃呢!——我沒有什麼病。」
蕭澗秋愁悶站著。
這樣了暗,婦人已經夠床,他們兩人才回來。
當晚,陶嵐又差人送來一封信。照信角寫的No.來,這已是給他的十五封信了。蕭澗秋坐在燈,將底信展在在桌:
我親愛的哥哥:我活了二十幾年,簡直似黑池裡底龜一樣:除了我己外,一些不知人間還有苦痛。現在,卻從你底手裡,認識了真的世界人生。
不知怎樣我竟會你同樣愛憐採蓮妹妹底一了。那位婦人,真是一位溫良,順,有禮貌的婦人。雖則我底個有些相反,我卻願意引做我底一位姊姊,底人生的經驗來調節我底粗俗與無知識的感情是最的。但是,呀!你為什麼奪底夫!
造物生人,真是使人來受苦的麼?即使忍苦,我卻不不詛咒!
我坐在們底房內,你瞧著我嗎?我幾乎流淚來了。我房底四壁,底孩子所穿的衣服,又青白憔悴的臉。再在病床的一種淒涼苦況,呀!為什麼給佈置的此淒慘呢?我幻,假你底兩翅轉了方向,不飛我們村裡來,有誰憐惜們?有誰安慰們?那在這種囈語吟中的病的時候,我們見兩個孩在床前整哭,還有什麼別的呢?哥哥,偉的人,我已願做我底姊姊了。此後我們當互相幫助。
至於那個謠言,侃哥先向我談。在吃晚飯的時候,他照舊喝過一口酒感慨說:「外邊的空氣,已甚於北風的凜凜。」哥哥鄙夷他們,望你萬勿(萬勿!)介意。後哥哥又喝了一口酒:「此係人,度君子德。」不過哥哥始終說,造這八句詩的人,決不是校內同。我向他辯駁,不是孔方老爺,就是一萬同志。他竟對我賭咒來,弄母親笑了。
蕭先生,你此刻怎樣?你底見識,此刻一定不為他們無端所惱?你千萬不有他念,你真誠與坦白,終有籠罩吾全芙蓉鎮一日!祝你快樂嚼著學校底清淡的飯。
弱弟嵐。
蕭澗秋一時呆著,似乎他所有底思路,一條條被的感情裁斷了。他遲疑了許久,才恍惚向抽斗拿一張紙,鋼筆寫:
我不知怎樣,覺己在漩渦裡邊轉。我從來沒有經過這個現象,現在,竟轉的我幾乎昏。唉!我莫非在做夢麼?
你當記——採蓮底母在囈語時所說的話。莫非我的背後真被追著老虎麼?那我非被這虎咬死不?因為我感,無論何,不讓那位憐的寡婦「一個人跳」!
我已將一切解剖過。幾乎費了我今晚全個吃晚飯的時候:我是勇敢的,我鬥爭的,我當預備手槍,待真的虎來時,我就照準牠底額一槍!嵐弟,你不為我殘暴麼?打狼不打狗的方法的。你,這位婦人為什麼病了?從底囈語裡知病底根由。
我不煩惱,祝你快樂!
你的勇敢的秋白
他寫這信,睡在床,他非常堅毅。
二一早,女孩來校。帶著書包首先就跑蕭澗秋底身邊來,告訴他說:
「蕭伯伯,媽媽說,媽媽底病已了,謝謝你陶姊姊。」
這時室內有幾位教師坐著,方謀在座。他們個個屏息他們奇的眼睛,做著惡意的笑的臉孔注視他。蕭澗秋似乎有意說幾句話,向女孩問:
「你媽媽來了嗎?」
「來了。」
「吃過粥嗎?」
「吃過。」
「你底陶姊昨晚給的藥吃完嗎?」
女孩似聽不清楚,答:「不知。」
於是他往日一樣向採蓮底頰吻一吻,女孩就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