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陰是這樣無謂過。三後,採蓮又沒有來校讀書。午十點鐘,陶嵐校裡來,問,蕭澗秋答:
「恐怕母親又病了。」
陶嵐遲疑說:
「否則為什麼呢?底母親是一個思慮的人。處這樣的境,外界又沒有人同情,還帶荊棘的言語向身打,不病病了!我們,」眼向蕭轉一轉,說錯似的,「我,就不管人,所還,不生病,——我的病是慢的。——像,——這個社會——你孩子怎樣?」
語句說不完全,似乎說的完全就沒有意義了。蕭接著說:「我們午再一罷。」正這時,話還未了,採蓮含著淚珠跑來。他們驚奇了,蕭立刻問:
「採蓮,你怎麼?」
女孩子沒有答,書袋仍在底腋。蕭又問:
「你媽媽底病了麼?」
「媽媽了。」
女孩非常難受說。站著沒有動。陶嵐向問,蹲身子:
「妹妹,你為什麼此刻才來呢?你不願來讀書麼?」
女孩手掩在眼答:
「媽媽叫我不告訴蕭伯伯,還叫我來讀書。弟弟又病了,昨夜身子熱,過了一夜,媽媽昨夜一夜不曾睡。說弟弟的病很厲害,叫我不被蕭伯伯知。還叫我來讀書。」
女孩哭的樣子。蕭澗秋呆站著。陶嵐將女孩抱在身邊,頭偎著頭,向蕭問:
「怎麼呢?」
他愁一愁眉,仍呆立著沒有說。
「怎麼呢?」
「我簡直不知。」
「為社會嘴,你又是一個熱的人。」
他忽悔悟笑一笑,說:「時光快些給我過罷,課的鈴,我聽它打過了。」
同時他就向教務處走。
在吃晚飯前,蕭澗秋仍往常散步一樣,微笑的,溫良的,向採蓮底裡走。他覺在無形中,他們隔膜來了。
當他走們底門外時,聽裡面有哭聲,是採蓮底母親底哭聲。他立刻驚惶來,向底門推進,見孩子睡在床,婦人坐在床邊,採蓮不在。他立刻氣急問:
「孩子怎麼了?」
婦人抬頭向他了一,垂頭,止著哭。他又問:
「什麼病呢?」
「從前,一刻刻厲害。」
他走孩子底身邊,孩子微微閉著眼。他放手在孩底臉一摸,臉是熱的;他底鼻孔一收一放扇動著。他站著幾分鐘,有時又聽他咳嗽,將痰嚥喉。他:「莫非是肺炎麼?」同時他問:
「吃過藥麼?」
「吃過一點,是我己給他吃的,沒有過醫生。此刻來不像樣,又叫採蓮請一位診費便宜些的伯伯了。」
「吃奶麼?」
「似不吃。」
他又呆立一會,問:「採蓮了久?」
「半點鐘的樣子。概女孩又走錯路了,離這裡是近的。」
「中國醫生麼?」
「嗯。」
於是他又在房內走了兩圈,說:
「你不擔憂,孩總有他己底運命。且病是輕的,幾醫生,總。不過此沒有西醫麼?」
「不知。」
漸漸黑來,黃昏又現原形來活動了。婦人慢慢說:
「蕭先生,這孩子底病有些不利。關於他,我做過了幾個不祥的夢。昨夜又夢見一位紅臉一位黑臉的神,從我底懷中奪他!為什麼我會夢這個呢?莫非李連這點種子留不麼?」停一停,淚水湧阻著底聲音。「先生,假孩子真的沒有辦法,叫我——怎樣——活——的——呢?」
蕭澗秋裡是非常悲痛的。是他走近底身邊說:
「你真是一個不懂的人。為什麼說這話?夢是迷信呢!」
一邊又躊躇向房內走了一圈,又說:
「你現在護這孩子,望他快些來。一切胡思亂,你應當丟開它。」
他又向孩子一回,孩子總是昏昏——呼吸著,咳著。
「夢算什麼呢?夢是實麼?我昨夜夢己向一條深的河裡跳。昏沉失了知覺,似乎抱著一塊木板,隨河水流,概將流海裡,於是我便——」他沒有說死字,轉過說:「莫非今我就真的跳河麼?」
他破除婦人底對於病人最不利的迷信,就這樣輕緩莊重說。婦人說:
「先生,你不知——」
底話沒有說完,採蓮氣喘喘跑進來。隨後半分鐘,就走進一位幾乎請別人來給他診的頭髮已雪白了的老醫生。他先向蕭澗秋慢慢細一回,傴著背又慢慢戴一副闊邊的眼鏡,給孩診病。他按了一回孩底左手,又按了一回孩底右手,翻開孩底眼,又翻開孩底口子,將孩弄哭來。於是他說:
「沒有什麼病,沒有什麼病,過兩三就會的。」
「沒有什麼病麼?伯伯!」
婦人驚喜問。名醫生不屑似的答:
「我行醫六十年的經驗,像這樣的孩子底病是無醫的。現在姑且吃一服藥罷。」
他從他底袖口內取紙筆,就著燈,寫了十數味草根草葉。婦人遞給他四角錢,他稍稍客氣放入袋裡,於是又向蕭澗秋——這時他摟著採蓮,愁思——仔細了,僂著背走門外,婦人送著。
婦人回來向他狐疑問,臉微微喜悅:
「蕭先生,醫生說他沒有什麼病呢?」
「所我叫你不憂愁。」
一個無答。
「這樣子會沒有病麼?」
「我代你們買了藥來再說罷。」
是婦人愚笨,一息說:「蕭先生,你還沒有吃過晚飯呢!」
「買藥再回吃。」
婦人癡癡坐著,己是預備不吃晚飯了。蕭澗秋拿著藥方來。採蓮癡癡跟門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