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回校裡,見一隊教師聚集在會客室內談話。他們很勁說,又跟著高聲的笑,像他們是些無牽掛的由人。
他為的解除他己底憂念,就向他們走近。是他們仍舊談笑若,他總說不一句話,像他們是一桶水,他己是一滴油,終究溶化不攏。沒有一息,陶慕侃跟著進來。他似來找蕭澗秋的,是他卻非常不滿意向眾說話來:
「情是非常希奇的,是我終在悶葫蘆裡,莫名其妙。蕭先生是講獨身主義的,聽說現在結婚了。我底妹妹是講戀愛的,今夜卻突獨身主義了!蕭,底是怎麼一回?」
立時靜止來,頭一齊轉向蕭,他微笑答:「我己不知底是怎麼一回。」
方謀立刻就向慕侃問:「那末蕭先生同誰結婚呢?」
慕侃答:「你問蕭己罷。」
於是方謀立刻又問蕭,蕭說:「請你問將來罷。」
教師們一笑,嘩說:
「回答的話真巧妙,使人墜在五霧中。」
慕侃接著說,慨歎:
「所,我做阿哥的人,給他們弄莫名其妙了。我此刻回裡,妹妹正在哭,我問母親什麼,母親說——你妹妹從此不嫁人了。我又問,母親說,因為蕭先生結婚。這豈不是奇怪麼?蕭先生結婚妹妹偏不嫁,這究竟為什麼呢?」
蕭澗秋就接著說:
「無奇怪,未來會告訴你的。至於現在,我己不甚清楚。」
說著,他站了來似乎走,各人一時默。慕侃慢慢又:
「老友,我你近來的態度太急促,像這樣的辦失敗的。這是我妹妹的脾氣,你為什麼學呢?」
蕭澗秋在室內走來走,一邊強笑答:
「不過我是知失敗才做的。不是希望失敗,是概失敗。你相信麼?」
「全不懂,全不懂。」
慕侃搖了搖頭。
正是這個時候,各人底疑團聚集在各人底內,推究著芙蓉鎮裡底奇聞。有一位陌生的老婦卻從外邊叫進來,阿榮領著來找蕭先生。蕭澗秋立刻跑向前,知就是前次在船敘述採蓮底父親底故那人。一邊奇怪向問:
「什麼?」
那位老婦是戰抖,簡直嚇的說不話。一時,似向室內底人們遍了。叫:
「先生,採蓮在哪裡呢?底媽媽吊死了!」
「什麼?」
蕭驚。老婦氣喘的說:
「我,我方才兩來沒有吃東西,於是燒了一碗粥送過。我因為收拾裡的才送,所遲一點。誰知推不進底門,我叫採蓮,裡面沒有人答應。我慌了,俯在板縫向裡一瞧,唉!呀,竟高高吊著!我當時跌落粥碗,粥撒滿一,我立刻跑門外喊救命,來了四五個男人,敲破進門,將放來,唉!氣已斷了!頭冰冷,臉孔發青,吞吐來,模樣極怕,不救了!現在,先生,請你商量一,沒有一個親戚,怎樣預備底後。」老婦人又向四周一,問:
「採蓮在那裡呢?叫哭母親幾聲。」
老婦人慌慌張張,似又悲又怕。教師們個個聽發呆。
蕭澗秋說:
「不叫女孩,我罷。」
他似還救活一般急走。陶慕侃與方謀等三四位教師們跟,似死人底怕的臉。
他們一路沒有說話,是踢踢踏踏的腳步聲,向西村急快移動,田野是靜寂,黑暗,貓頭鷹底尖利鳴聲從遠處傳來。
在這時的各教師們底內誰感覺寡婦的淒慘與憐來。
四五位男人繞住寡婦底屍。他們走前。屍睡在床,蕭澗秋幾乎口子喊「不幸的婦人呀!」一句話來。他靜靜站住,流一兩滴淚。他婦人底臉,緊結著眉,愁思萬種,他就一張棉被將從髮腳跟蓋了。鄰居的男人們退門邊。就商量明葬的情來,一邊,僱了兩位膽些的女工,當晚守望底屍首。
於是人們從種種的議論中退靜寂底後面。
二一早,陶嵐跑進校裡來,蕭澗秋還睡在床,進。
「究竟是怎麼一回?」陶嵐問,含淚珠。
「情竟悲劇一般演來——女孩呢?」
「還不知,叫著媽媽那裡,我帶見一見母親底最後的面。」
「隨你辦罷,我來。」
陶嵐立刻回。
蕭澗秋告了一假,進行著婦人的喪。他幾乎似一位丈夫模樣,除了他並不是怎樣哭。
墳做在山邊,石灰塗後,他就回校裡來。這已午五時,陶慕侃,陶嵐——摟著採蓮——,皆在。他們一時沒有說,女孩哭著問;
「蕭伯伯,媽媽會醒回來麼?」
「孩子,不會醒回來了!」
女孩又哭:「我媽媽那裡!我媽媽那裡!」
陶嵐向說,一邊拍底髮,親暱的,流淚的:
「會醒回來的,會醒回來的。過幾就會醒回來。」
女孩又哽咽靜。蕭澗秋低低說:
「我帶媽媽墓邊坐一回罷。使記一些媽媽死的印象,說明一些死的意義。」
「時候晚了,不會懂什麼的。就是我哥哥不懂這位婦人底殺的意義。不帶妹妹。」
陶嵐說了,哥哥笑一笑沒有說,忠厚的。
學校底廚房又搖鈴催學生吃晚飯。陶嵐就站身來帶採蓮回裡。底哥哥說:
「密司脫蕭,你這幾過太苦悶了!你似並不是芙蓉鎮來教書,是芙蓉鎮來討苦吃的。今晚敝舍喝一杯酒罷,消解消解你底苦悶。後的日子,總是你快樂的日子。」
蕭澗秋沒有答否,接著陶嵐說:
「那末罷,我裡罷。我回喝一點酒,我底腔塞滿了塊壘。」
「我不。我簡直將學生底練習簿子堆積滿書架。我今夜它們改正。」
陶幕侃說,他站來,牽了他朋友底袖子:
「不太急,學生們相信你,不會哄走你的。」
他底妹妹又說:
「蕭先生,我你比一比酒量。今夜誰喝的,誰底中苦悶。」
「我卻不願獲所謂苦悶呢!」
——一子,他們就從房內走來。隨著傍晚底朦朧的顏色,他們了陶底。晚餐不久就佈置來。在蕭澗秋底裡,這一次是缺少從前所有的樂意,似乎這一次晚餐是紀念的。
實,他喝許酒,當慕侃斟給他,他在微笑中並不推辭。陶嵐微笑著他喝。他們說話,說的是些無關係的學校裡底。這樣半點鐘,從門外走進三四位教師來,方謀在內。他們不快樂說話,一位說:
「我們沒有吃飽飯,加入你們喝一杯酒。」
「的,的。」
校長急忙答。於是陶嵐因吃完便讓開座位。他們就來擠滿一桌,方謀喝過一口酒後,就像喝醉似的說來:
「芙蓉鎮又有半個月熱鬧了;採蓮底母親的猝殺,竟使個個人聽駭!唉!真算是一件新聞,拿報紙面揭載的。母親殉兒子,母親殉兒子!」
陶慕侃說:
「真是一位婦人,實在使活不了!太悲慘,憐!」
另一位教師說:
「底殺已傳遍芙蓉鎮了。我們從街來,沒有一不是在談論這個問題。他們嘆息,有的流淚,誰說應當照烈婦論。有人打聽著採蓮的落。蕭先生,你在我們一鎮內,名望極了,無論老人,婦女,見一見你,後我們學校的參觀者,一定絡繹不絕了!」
方謀說:
「蕭先生實在佩服,不過枉費思。」
蕭澗秋突向他問:
「為什麼呢?」
「你此煞費苦救濟們。他們本來在雪的那幾就凍死的,幸你毅救濟們。現在結果,孩子死了,婦人死了,豈不是——」
方謀沒有說完,蕭澗秋就似怒問:
「莫非我的救濟們,為的是將來報酬麼!」
一個急忙改口說:
「不是為的報酬,因為這樣不及意料死,是你當初所不的。」
蕭冷冷帶酒意的說:
「死了就算了!我當初並沒有孩子一定會長,婦人一定守著孩子老的。於是兒子是中國一位色的有名的人物,母親因此榮耀來,對兒子說:『兒呀,你還沒有報過恩呢!』於是兒子就將我請,給我供養來。哈哈,我並沒有這樣過。」
陶嵐在旁笑了一笑。方謀紅臉,吃吃的說:
「你不誤會,我是完全對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