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為什麼寫——
/王波
有人問一位登山為什麼登山——誰知登山這件既危險,又沒什麼實際的處,他回答:「因為那座山峰在那裡。」我喜歡這個答案,因為裡面包含著幽默感——明明是己登山,偏說是山在那裡使他裡癢癢。除此外,我還喜歡這位登山所幹的,沒來由往懸崖爬。它會導致肌疼痛,還冒摔腦子的危險,所一般人盡量避免爬山。熱力學的角度來,這是個減熵﹡現象,極為少見。這是因為人總是趨利避害,熱力學發現象視熵增現象,所趨害避利肯定減熵。
(﹡熵,科學字entropy的譯名;熱力學函數:就是溫度除熱所的商數,稱「熱熵」。)
現在登山寫相提並論,勢必招致反對。這是因為最近十年來中國有過說熱、詩歌熱、文化熱,無論那一種熱會導致量的人投身寫,別人常我此類人士中的一個,並且告誡我說,現在是什麼年月了,你還寫說(言意是眼是經商熱,我該海經商了)?但是我的情形不一樣。前三種熱發生時,我正在國念書,絲毫沒有受感染。我們的訓是不准孩子學文科,一律學理工。因為這些緣故,立志寫在我身是個不折不扣的減熵過程。我現在弄不明白己為什麼幹這件,除了它是個減熵過程這一點。
有關我立志寫是個反熵過程,還有進一步解釋的必。寫是個籠統的字眼,還寫什麼東西。寫暢銷說、愛情詩等等熱門東西,應該列入熵增過程列。我寫的東西一點不熱門,不但掙不了錢,有時還倒貼一些。嚴肅的「嚴肅」二字,就該做此理解。據我所知,這世界有名的嚴肅,是湊合過日子,沒名的概連湊合算不。這樣說明了後,明白我確實在一個減熵過程中。
我父親不讓我們學文科,理由顯易見。在我們長的時代裡,老舍跳了太平湖,胡風關了臨獄,王實味被槍斃了。前還有金聖嘆砍腦殼等等實例。當,他老人是屋內飲酒,門外勸水的人,己是個文科的教授,但是他坦白承認己擇術不正,不足為訓。我們兄弟姐妹五個就此全學了理工科,我哥哥例外。考慮我父親脾氣暴躁、吼聲雷,你說這種選擇是個熵增過程。我哥哥那個例外是這麼發生的:七八年考學時,我哥哥是北京木城澗煤礦最強壯的青年礦工,吼來比我爸爸音量還。無論是動手揍他,還是朝他吼叫,我爸爸己挺不意思,所就任憑他學了哲學;在邏輯學界的泰斗沈有鼎先生的門當了研究生。考慮符號邏輯是個極專門的學科(這是從外行人不懂邏輯文章來說),它理工科差不太的。從的敘述,你弄明白我父親的意思。他希望我們每個人學一種外行人弄不懂又是有功世的專業,平平安安度過一生。我父親一生坎坷,他又最愛我們,這樣的安排在他來最不過。
我己的情形是這樣的:從,身體不算強壯,吼來音量不夠,所一直本分為人。儘管此,我身總有一股寫說的危險情緒。插隊的時候,我遇一個很壞的傢伙(他還是我們的領導,屬於在我國這個社會裡少數壞幹部列),我就編了一個故,描寫他從尾骨開始一寸寸變了一條驢,並且它寫來,洩頭憤。後來讀了一些書,我發現卡夫卡寫了個類似的故,搞我很不意思。還有一個故,女主人公長了蝙蝠的翅膀,並且頭髮是綠色的,生活在水。這些二十歲前的品我燒掉了。在此一提是說明這種危險傾向的由來。後來我一直抑制著這種傾向,念完了本科,國留學。我哥哥念完了碩士,國留學。我在那邊又開始寫說,這種危險的傾向再不抑制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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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國時,我父親世了。回他讓我們讀理科的,覺國發生的不是一個邏輯。這讓我了前蘇聯元帥圖哈切夫斯基對音樂蕭斯塔科奇說的話來:「我的時候,很有音樂才。惜我父親沒錢給我買提琴!假有了那提琴,我現在就坐在你的樂池裡。」這段話乍不明其意,需我揭示一句:這次對話發生在蘇聯的三十年代,說完了沒久,圖元帥就一命嗚呼。那年頭專斃元帥將軍,不斃提琴手。文化革命裡跳樓吊的卻是文人居。我父親在世時,一一意給我們每人弄提琴。這提琴就是理工農醫任一門,有文科不在其內,這國發生的不一樣,但是結論還是同一個——我該幹點別的,不該寫說。
有關國的一切,一句話來描述:「American’s business is business」,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,那個國永遠是在經商熱中,且永遠是一千度的白熱。所你是了前文後為那裡有某種氣氛會有助於人立志寫就錯了。連我哥哥了那裡後悔了,覺不該學邏輯,應當學商科或者計算機。雖他依舊無限仰慕羅素先生的為人,並且竭其力證明了一項幾十年未證的邏輯定理,但是有錢人豪華的住房,免不了嘮叨幾句他對妻兒的責任。
在國有很強的力是促使人掙錢,比方說洋房,有些有一片草坪,有的有幾百畝草坪,有的有幾千畝草坪,所僅就住房一棟,就產生無窮無盡的掙錢的動力。再比方說汽車,有無窮的檔次價格。你是真有錢,考慮甘迺迪遇刺時坐的汽車買來坐。還有人買了前蘇聯的戰鬥機,駕著飛。在那個社會裡,沒有人受了己的孩子對同伴說:我爸爸窮。我是有孩子,現在準在那裡掙錢。寫書在那裡不是個掙錢的行當,不信你國書店裡,各種各樣的書脹了架子,超級市場裡陳列的衛生紙一樣——假有人售苦積慮一頁頁寫的衛生紙,肯定不是行當。除此外,還有人的書沒有架,窩在他己的裡。我沒有孩子,不準備。為中國人,我是個極少見的現象。但是人有一張臉,樹有一張皮,別人有錢掙,己卻在幹疑的勾當,臉面過不。
在國時,有一次一位華人教授聊,他說他女兒很有息,放著哈佛學人類學系獎學金不,費念一般的學的law school,此反潮流,真不愧是書香門。其實這是捨利趨利,受害避害。不信你問問律師掙少錢,人類學又掙少錢。我聊的這位教授是個學問,特立獨行輩。一談了兒女,像不特立獨行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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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完了國、蘇聯,就該談談己。現在為止,我寫了八年說,了幾本書,但是沒怎麼。除此外,我還常收謾罵的退稿信,這時我總善意:寫信的人準是領導那裡挨了罵,找我撒氣。提王波,準會宋朝的四川拉桿子的那一位,不我身,我還在減熵過程中。順便說一句,人類的存在,文明的發展就是個減熵過程,但是這是說人類。具體說己,我的行為依舊無法解釋。再順便說一句,處於減熵過程中,絕不是我一個人。在國,我遇過支攤來賣托洛斯基、切格瓦拉、毛主席等人的書的傢伙,我他說話,他先問我怕不怕聯邦調查局——別的例子還很。在這些人身,你就不水往低處流、蘋果掉,狼兔子吃掉這一宏的過程,的現象,相當於水往山流,蘋果飛,兔子吃掉狼。我還說,光有熵增現象不。舉例言,順著一個的方向往溜,最後準會在個低漥的方匯齊,擠在一像糞缸裡的蛆。但是這不解釋我的行為。我的行為是不解釋的,假你熵增現象金科玉律的話。
當,果硬我一句話直截了當回答這個問題,那就是:我相信我己有文學才,我應該做這件。但是這句話正一個嫌疑犯說己沒殺人一樣不信。所信不信由你罷。